联合社能否拯救农民专业合作社

　　
　　自2007年7月1日《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正式实施以来，农民合作社在我国得到了迅猛发展。据国家工商总局统计，截至2012年年底，我国实有农民专业合作社68.9万户，比上年底增长32.07%。出资总额1.1万亿元，增长52.07%。

　　然而，由于进入的门槛太低，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发展速度虽快，但发展的质量却不高。农民合作社普遍存在规模偏小、缺资金、缺人才、缺管理、缺市场、抗风险能力弱等问题。如何突破这些瓶颈?各地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其中，抱团经营、集约发展，发展更高一级的合作经济组织——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成为各地农民专业合作社的不二选择。

　　那么，联合起来的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能够破解当前农民专业合作社面临的发展难题、拯救农民专业合作社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就此赴各地展开了调查采访。

　　逼出来的奶牛养殖联合社

　　“联合起来力量大，敢与蒙牛争上下。”2010年9月28日，在全国农民专业合作社经验交流会上，郝智会刚念完演讲稿的题目，台下已是掌声一片。

　　郝智会是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锦宏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理事长。2010年4月，他联合榆次区富有、威锴、儒牛3家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以加入自愿、退出自由、民主管理、资源共享、出资入社的原则，组建了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并出任该联合社第一任理事长。

　　“联合社的成立，是蒙牛给逼出来的。”2013年3月7日，在锦宏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办公室，郝智会对到访的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公开资料显示，榆次区是我国传统奶牛养殖区，从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大规模饲养奶牛，系《全国奶牛优势区域布局规划2008—2015》华北奶牛优势区之一。2007年以来，仅是锦宏等4家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所在的修文镇和张庆乡，就曾先后发起成立了8家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

　　据郝智会介绍，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的成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产业组织化水平，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效益。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合作社依然处于弱势地位。

　　“尤其是在与奶业企业的谈判中，不仅毫无平等可言，有时候甚至连尊严都没有。”郝智会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郝智会告诉记者，以前，他们几个奶牛养殖合作社都是为国内奶业巨头——内蒙古蒙牛乳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供应牛奶，也签订了供奶合同。但蒙牛乳业并不给他们(提供)合同书文本，产品指标的检验也是由蒙牛单方确定，而且随意压价，解款也不及时。为此，他们不仅多次找蒙牛乳业交涉，还曾两次集体倒奶10余吨，有的合作社甚至气得宰杀了奶牛。然而，即便如此，蒙牛乳业对他们的要求依然是不理不采。于是，大家决定联合起来，组建联合社，联合起来维护合作社和社员的权益。

　　“联合起来就不一样了。”郝智会对记者说，合作社抱成团后，首先出现的变化就是对市场的影响力增强了，联合社内产品质量检验和管理也更加规范，资产规模和奶牛数量在当地乃至山西省内均占据优势。

　　“既然有优势，我决定找蒙牛谈谈，拿联合社这个‘鸡蛋’，去碰一碰蒙牛这个‘大石头’。”郝智会告诉记者，虽然当时大家心里都清楚与蒙牛的谈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大家一是受气多年，二是蒙牛给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严重影响到了合作社的生存。所以，大家同意他去试一试。

　　与蒙牛的谈判果然如大家所料，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一气之下，郝智会联合社内所有成员，果断地解除了与蒙牛乳业的供奶协议，停止给蒙牛供奶。

　　与此同时，郝智会则以联合社理事长的名义，找到国内乳业另一巨头——内蒙古伊利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并以每公斤高出蒙牛乳业0.8元的价格签下了供奶协议。

　　这一下，可在当地奶业市场炸开了锅。郝智会说，联合社成立后，山西省内各地的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纷纷前来参观考察，并提出加盟要求。

　　2010年11月17日，在榆次区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联合社的基础上，郝智会再次联合该省6市9县的23家奶牛合作社组建了山西省首家省级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山西 牛奶牛养殖联合社。

　　“省级联合社的成立，不仅大大地提高了联合社与乳业企业的市场谈判地位，迫使原来强势的乳业企业放下身段与联合社平等协商，也促进了奶产品由买方市场向卖方市场的转变。”郝智会对本报记者说，为了获得奶源，众多乳业企业不仅主动找上门来，还主动提高鲜奶收购价，奶价一下子由原来的每公斤2.6元提高到3.8元，直到后来的每公斤4.5元。

　　联合社遭遇工商注册难题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乳业企业就联合起来，以联合社“未经工商注册，不具有法人资格，不是合法的经济组织”为由，拒绝跟联合社签订合同。

　　“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郝智会告诉记者，当初，他成立榆次区奶牛养殖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办理联合社工商登记手续时，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榆次)区里的工商部门基本上是按照农民专业合作社的相关规定，为联合社颁发了营业执照。而办理 牛联合社的工商登记手续时，省里的工商部门却以缺乏法律依据为由，拒绝给山西 牛奶牛养殖联合社登记注册。

　　“工商部门给出的解释非常简单，仅以《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对联合社没有法律条文表述为由，拒绝为联合社办证。”郝智会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此外，郝智会还告诉记者，联合社办理税务登记证也成为问题。他说，本来合作社在乡镇国税所无需验资即可办理(税务登记)证，但因为 牛奶牛养殖联合社并不属于榆次区管辖，无法在榆次办理，因此，办理税务登记证也成为问题。

　　郝智会说，由于没有办理工商登记和税务登记， 牛奶牛养殖联合社不能获得合法地位，无法对外开展业务合作，并最终因此让乳业企业找到借口，拒绝继续跟联合社合作，而是联合压价与各合作社单独签订合同，联合社名存实亡。

　　据记者了解，《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出台于2006年10月31日，2007年7月1日正式施行。由于当时并没有农民合作社联合社这样的组织形式出现，因此，在《农民专业合作社法》中，并没有关于农民合作社联合社相关的法律条文。

　　不过，根据2011年9月23日山西省第十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25次会议通过、2011年12月1日正式颁布施行的《山西省农民专业合作社条例》，记者看到其中的第31条是这样规定的：两个以上农民专业合作社可以设立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领取农民专业合作社法人营业执照。

　　事实上，由于理解各异，在山西，各地对于农民合作社联合社的登记管理也是各不相同。

　　山西省晋中市农经办提供给本报记者的相关材料显示，今年1月，该市左权县寒王乡平旺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牵头，联合左权县寒王村富金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等6家农民专业合作社，共同出资480万元，组建了左权县山达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并在左权县工商局注册领取了营业执照。

　　“据统计，目前我市自发组建的联合社共有54家，加入联合社的合作社有416个，涉及农户12845户。”上述晋中市农经办材料称。

　　而山西省农业厅农村经济体制与经营管理局副局长马向荣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截至2012年12月底，山西全省实有各类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180余家，其中，通过工商部门注册的66家，加入联合社的合作社1217家。

　　联合社不是合作社的简单组合

　　与山西 牛奶牛养殖联合社只是简单地将分散的奶牛合作社组合在一起不同，位于武汉市的湖北省天惠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联合社(下简称湖北天惠联社)是一家集区域性、综合性、专业性、互助性于一体，经营范围涉及种植、畜牧、水产等行业的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

　　公开资料显示，湖北天惠联社成立于2012年初，是我国首家省级综合性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由湖北省天门市天惠农业服务专业合作社、湖北省阳新县太子镇东风农场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武汉天惠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等3家单位共同发起设立。

　　“联合社不是农民合作社的简单组合，而应是农业产业化的推动者、农业科学技术的服务者和绿色农产品的提供者。”湖北天惠联社发起人之一、首任理事长唐宏泉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服务能力的大小，将决定着联合社的成败。

　　唐宏泉告诉记者，近些年来，我国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速度虽快，但质量却不高，单个的农民合作社普遍存在生产规模不大、市场品牌不响、信息流通不畅、抗风险能力较差等问题，如果仅是简单地将若干个农民合作社组合起来，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农民合作社的市场地位。

　　在唐宏泉看来，如果农民是摆地摊的，那么专业合作社就是开小商店的，而联合社则应该成为大型超市。

　　“天惠联社计划今年在湖北省内发展100家农民专业合作社，未来3年，计划在全国发展联合1000家农民专业合作社，成为在全国具有重要影响、服务范围不断拓展，带动能力不断增强的全国性综合性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在2012年4月举行的湖北天惠联社第一届成员大会上，唐宏泉如此表示。

　　为了实现上述目标，天惠联社成立之初就组建了一支由专家、学者、科技工作者，以及政府官员、企业管理人员和市场营销人员组成的80人的专家队伍，免费给社员提供规划设计、政策咨询、市场营销、品牌管理，以及种养技术支持等全方位服务。与此同时，还大力发展订单式产品，推进与机关、学校、企业食堂，以及宾馆酒店的产销对接，以解决当前农民合作社普遍存在的农产品“卖难”问题。并作为农业部“农社对接”武汉市唯一试点示范单位，积极参与“楚合超市”的建设。

　　据唐宏泉介绍，作为我国第一家省级综合性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湖北天惠联社的基本社员和主要服务对象是湖北省内及周边省份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服务内容涵盖种植、畜牧、水产等行业的产前农资采购、产中技术支持和产后销售服务，以及成员社的规划设计、内部管理、人员培训、项目对接、品牌推广、资金扶持等多个方面。设有种植养殖服务中心、绿色生产资料采供服务中心、农产品安全监测服务中心、绿色农产品品牌营销服务中心、农业产业化项目服务中心、视频会议培训中心、资金互助服务平台、电子商务服务平台，具有为广大成员提供资金服务、技术培训服务、农业产业化项目服务、品牌营销服务、生产资料采供服务、农产品安全监测服务等众多专业服务能力。

　　以农资采购为例。唐宏泉告诉记者，依托天惠集团强大的企业支撑，湖北天惠联社不仅与以武汉天惠生物、江西正邦科技、上海威敌生化、北京燕化永乐、广西田园生化等国内8家知名农药生产企业为主体组建的“C8农资采购集团”结为战略联盟，还与国内实力雄厚的主要农资产品生产企业和经销商联合建立了农资产品采购平台，以确保成员所需农资产品的及时、优质、低价和充足供应。

　　“目前，天惠联社已发展成员单位102家，其中，已完成工商注册备案的50余家。从运行一年的情况来看，湖北天惠联社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通过统一绿色农资的采购配送，能够为成员合作社节约20%左右的投入品成本。二是依托天惠联社强有力的技术支撑体系，成员合作社农畜产品产量提高了10%左右。三是通过天惠联社的统一销售，成员合作社农产品的销售收入提高了20%左右。”唐宏泉对记者说。

　　而在湖北天惠联社的社员们看来，天惠联社为他们所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以社员之一的武汉巨维生态农业专业合作社为例。理事长周维玲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她本是一名下岗女工，先后从事过水产养殖和畜牧养殖，均因不善管理、缺乏技术和市场而以失败告终。

　　2012年，再次投身水产养殖的周维玲加入了湖北天惠联社，并在联社的指导下，将2460亩的单一大闸蟹养殖，分解成螃蟹、鱼和小龙虾的立体养殖，并利用塘边土地种植了600亩的有机蔬菜，经联社相关企业出口欧盟。仅此一项，就让她每年增收数十万元。

　　“天惠联社就是我们农民合作社的家。他们不仅长期免费为我们提供技术、管理、培训等服务，还帮助合作社建渠道、创品牌、闯市场。”阳新县太子镇东风农场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徐犹钱、仙桃市强农水产专业合作社邵自迪、沙洋县德力达优质粮油专业合作社理事长肖德银，以及湖北省松滋市汇龙生猪集团专业合作社理事长陈松等多家天惠联社成员合作社负责人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成员大多为农民，文化水平不高，市场意识不强，对政策的理解也难全面。

　　“而天惠联社则不一样，他们的管理团队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人士，市场意识强，政策吃得透，信息灵，资源多，能解决很多专业合作社不能解决或难以解决的问题。”上述天惠联社成员合作社负责人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