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资进巴西如何“抱金砖”

　　探身“夺过”采访本，安德烈(Andre Saboya Martins)寥寥几笔勾勒出一辆两厢汽车的造型。这是他最近拜访江淮汽车获取的“谍照”。
　　这位巴西驻上海总领事馆贸易与投资商务领事赞赏这样的紧凑设计。江淮汽车是最早进入巴西投资的中国车企之一，安德烈笔下的草图正是公司针对巴西市场设计的一款车型。
　　中方人员却担忧，这绝非一款能在巴西热卖的“宝马良驹”，因为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轿车也不是拉风的SUV。但这并不妨碍安德烈先把好话讲给《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听：他有两辆中国汽车，其中一辆开了3万公里才想到保养。“中国制造”的性价比让他看好包括中国企业投资巴西的前景。
　　一如车企，其他拓展亚马逊的“蓝海”的中资企业需要靠多个轮子走稳投资步伐。“了解当地市场、寻找当地伙伴。”安德烈说，熟悉巴西政策，包括有时连他自己都迷糊的税务制度。
　　投资版图
　　安德烈告诉本报记者，金砖国家（除了中国还有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已经成为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焦点，而巴西又是焦点中的焦点。
　　中国对巴西投资近年坐上了直升机，2009年这一数字是2亿美元，两年后上升到100亿美元。巴西外交部贸易投资促进司官员鲁本斯·伽马（Rubens Gama）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给出的最新数据是，2012年中国对巴西投资额超过了150亿美元。
　　作为巴西最大的FDI（海外直接投资）来源国之一，“走进”巴西的中国企业已经不再局限于汽车、农业和能源矿产等传统领域。本报记者从中国-巴西企业家委员会（CEBC）获取的数据显示，目前投资巴西的中国企业主要集中于9个领域，其中，汽车、电力能源、电子行业和机械设备领域是大头，占比近七成。他们中既有国家电网这样的国企巨头，也涉及了中国各个行业的明星企业和上市公司，比如华为、中兴、三一、徐工集团，抑或是奇瑞汽车和江淮汽车。
　　汇丰银行《中国企业海外拓展调查报告》显示，在非亚洲国家的投资地中，巴西是中国企业“走出去”的第三多选择，达到9%，仅次于美国和澳大利亚。也就是说，平均每11家选择在亚洲以外地区投资的中国企业中，就有一家选择在巴西创业。（见图1）
　　而在安德烈的眼中，国家电网这样的中国央企投资巴西，更是拉升了中国投资巴西的整体数据。
　　CEBC的资料显示，截至2012年6月，中国在巴投资共有60个项目，金额达到685亿美元。
　　桑巴中没有独舞，投资巴西也是这样。截至目前，最大的一笔单一投资达到2亿美元，并非来自央企，而是来自徐工集团，他们在巴西投资的是制造基地。安德烈告诉本报记者，这个基地有望在今年7月建成。
　　徐工集团为何下决心自己种树？因为吃到过非本土化的“酸葡萄”。
　　这家工程机械企业曾经参加过巴西地方政府的招标，他们为招标的2000台起重机开出了比巴西本地企业还要低20%的“血拼价”，依然与订单擦肩而过。
　　安德烈说，这样的价格还不够低，因为按照巴西政府的规定，在某些重要领域的政府采购项目中，外资企业的竞标价格须低于国货的25%才能被购买。
　　对于一些中国企业的水土不服，中国（巴西）投资开发贸易中心投资部经理卢山鸣说，开拓巴西的前提是了解并理解巴西。
　　包括安德烈在内的巴西政府官员强调，巴西对外资概无偏见，一切有章可循。
　　政策攻略
　　事实上，国民待遇已经构成了巴西FDI政策的基石。一旦企业在巴西成立，巴西政府则“无视”该企业的国籍。这是开放外资的表现。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巴西欢迎中国企业投资，而找到合适的当地企业合作可以减少水土不服的影响。
　　安德烈说，中国企业“走进”巴西的合资范式多种多样，江淮汽车是一个值得参考的样本。
　　“巴方控股2/3。”他说，这样的合资结构让江淮汽车更快速地本土化。
　　对于投资巴西的中国车企来说，当地建厂就等于找到了“地接导游”，这是享受“优惠价格”的必要条件。到了2011年前三个季度，中国汽车对巴西出口额增长了523%。
　　江淮汽车巴西业务的中方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巴西政府主要是通过工业产品税（IPI）的减免来鼓励国产化。
　　2011年7月，巴西政府对进口汽车的IPI税率增加了30个百分点。以汽车行业为例，达到国产化标准的轿车，只要支付13%的IPI，若未达到标准，则需要支付43%。
　　投资建设巴西工厂，然后让65%的零部件国产化，这是巴西政府给外资车企开出的减税公式。
　　2011年10月，江淮汽车宣布投资９亿雷亚尔（当时约合５亿美元），在巴西东北部的巴伊亚州建设一家汽车装配厂，同时致力于零配件生产全部当地化。这家工厂有望在今年底建成。
　　巴西汽车行业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1月，江淮汽车巴西销量增长2.3%至1498辆。
　　和江淮一样，奇瑞也在巴西的圣保罗选址建厂。安德烈的建议是，寻找一家本土伙伴。
　　成本功课
　　“江淮汽车正在征服巴西市场。”安德烈说。然而，企业本身却要征服一些“苛捐杂税”。公开资料显示，巴西共有各种捐税58种，按行政划分可以分为联邦税、州税和市税三级。
　　投资巴西的宝典中少不了两个关键词：税务成本和人力成本。
　　“巴西的税收体系不是精细（sophisticated）而是复杂（complex）。”安德烈说，“最近我去合肥，江淮汽车的高管向我透露：‘好不容易熟悉了巴西的税收制度，刚搞懂了一些东西，又推倒重来了。’对于非常繁杂的巴西税收，他们还处于研究阶段。”
　　当江淮汽车弄懂了如何减免IPI后，其投资巴西的同行者徐工集团却发现了另一个比葡萄牙语还绕的难题。
　　Custo Brazil（巴西成本），这是投资巴西的四字要诀。按照安德烈的说法，徐工集团落地巴西的投产成本反而比进口更高，尽管他们得到了投资所在地政府的免费土地和税收优惠。
　　以劳动力成本为例，如果企业雇用一名巴西工程师，其社保费率是薪资水平的100%，也就是说，如果这名工程师月薪5万元人民币，那企业需要为其支付等额的社保费用。
　　即便是普通工人同样“身价不菲”。和中国不同，巴西实行的是全国统一标准的最低工资。曾有一家农产品企业的装卸配送工告诉本报记者，他的月薪约合4000元人民币。
　　“巴西劳工保护非常严格，这一点会造成投资成本和投资周期的上升。”上述江淮汽车人士说。
　　“在海外投资，需要大量的技术人员到海外施工，很多国家为保证本国的人员就业，对中国技工采取限制政策，申请签证比较困难。”上述江淮汽车人士说，巴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中国商务部下属机构编撰的《投资巴西》称，巴西从严发放工作签证是一种间接壁垒。
　　“如果只是生产线来巴西，工人却都是中国的，试想一下，巴西会乐于吸引这样的投资吗？”安德烈并不认为签证问题会构成两国投资的障碍。徐工集团曾经只花了30天就为他们的管理人员申请到了工作签证。
　　成本问题并不只有加法。如上述江淮汽车人士所言，虽然不排除短期人力成本的上升，但在巴西建厂投产后，有助于获得“国民待遇”，减少税负支出。
　　海外投资，融资成本和汇率风险也是绕不开的一个成本考量，尤其对于巴西雷亚尔这样时常波动的货币（目前对人民币约为1比3.06）。一家投资巴西的中国企业负责人就告诉本报记者，汇率的折算会造成企业投资成本相对于人民币的直线上升。
　　汇率损失亦构成很多海外投资中国企业的“利润杀手”。熟稔两地金融环境的银行机构由此成为企业依赖的对象。比如，汇丰，这家跨国银行已经在全球17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中国企业海外服务部”，其中包括吸引越来越多期待在巴西抱得金砖的投资者。
　　汇丰拉美地区中国企业海外服务部负责人透露，曾有一家涉及巴西业务的中国企业提出希望利用人民币跨境结算。正好该公司的巴西经销商是汇丰巴西的客户，于是一拍即合。这家公司实现了用母币结算的愿望。该负责人还介绍说，巴西的金融业相对发达，通过汇丰帮助中国企业能实现用当地货币雷亚尔进行融资，以满足日常运作或设备投资的资金需求，更好地帮助企业进行投资贸易。
　　掘金商机
　　按照世界银行2012年发布的《全球经商环境报告》，巴西在所有接受调研的183个国家中排名126位。
　　当被问及官僚这个词，安德烈笑了。他说，市、州和联邦之间要协商，政府和国会之间也要博弈。巴西正在努力让自己的民主变得高效。
　　在对中资牵线搭桥上，巴西政府期待变得像他们的足球运动员那样，穿花绕桩高速推进。
　　比如近在眼前的巴西世界杯（2014年）和此后的奥运会（2016年）商机。
　　去年8月24日上午，来自中国的首列地铁列车在里约正式上线运行，将直接服役巴西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奥运会。
　　“据我所知，巴西的一条区域铁路也有可能由一家中国公司来建设，该公司已经将工程师派往当地进行技术方面的学习。”安德烈此前告诉本报记者，对于上述两项全球顶级体育赛事，巴西方面已经草拟了一份针对中国企业的邀标名单。
　　2016年后的商机同样无限，这就像安德烈的中国生涯。他想把自己的职业外交生涯全部奉献给中巴投资促进上。
　　说到“走出去”的困惑，上述江淮汽车人士告诉本报记者，期待政府层面设立统一的机构予以指导，类似于早期的日本商社。
　　中巴投资互动需要更多这样的政策润滑，就像安德烈的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