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成本的效应——空间经济学漫谈之三

贸易成本的效应

—— 空间经济学漫谈(之三)

赵 伟 (浙江大学)

《中国社会科学报》专栏文章

多次去义乌，自以为兴趣和常人不一。常人去义乌多半冲着那里的小商品城，要么想感受那种热闹气氛，要么指望淘点又便宜又好的货品，我去那里特想看看那些店面后面的制造企业。我以为从那种市场与制造企业的区位关联中，可以找到很好的案例，借以研究企业区位选择和产业集聚，检验空间经济学的经典理论推断。什么推断？运输成本在经济活动空间分布和空间重构中的重要性。按照推断，特定产业在特定地域得以集聚的重要外生变量，是那个产业所产产品的运输成本高低。若其运输成本过高，则本地生产比贩运有利可图，特定地域集聚的特定产业就可能在别的地域给如法炮制出来。或者说，运输成本过高，一种产业可能分散到多地域集聚。在义乌就能看到此类活生生的案例。其中最典型的要属义乌浪莎公司了。不用我多说这家企业是做什么的，相信大多数人都能想到“浪莎袜业”四个字，因为其广告一度铺天盖地，其产出已多年占据全球织袜企业头把交椅的位置。

 浪莎创业的故事是其创始人亲口讲给我听的。故事是这样的：改革开放初期三兄弟常去广州批袜子，裝在蛇皮袋子里当行李坐火车带回义乌，转卖给摆摊妇女。起初颇有赚头，但时间一长，做这个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广州到义乌的火车票也越来越难买，行李超重查得越来越紧，补票费越来越贵，赚头越来越少。有时付了行李超重费没了任何赚头。眼看着生意没法做了，正在发愁，一位常和他们打交道的广州批零生意朋友点拨说，你们何不买台织袜机回家去织袜，而后就地卖？三兄弟接受了这个建议，自广州买回三台织袜机，在家里织袜。发现赚头大卖得好，于是建厂，后不断扩张，十数年间便成为全国最大的织袜厂。不独浪莎一家，在临近义乌的諸暨大唐镇集聚了多家大型织袜厂。有了义乌和大唐镇，浙江织袜业后来居上，堪与珠三角相提并论，而义乌及其邻近的大唐镇全然成了全国乃至东亚著名的袜业中心了！

 可以这样设想：设若当年铁路没那样拥挤，车票没那样紧张，三兄弟长途贩袜依然有赚头，谁还会想着在义乌办厂织袜，浙江哪里还会有机会建立 堪与珠三角抗衡的袜业中心？亏的扒火车贩袜成本大涨，才有后来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对空间经济学关于运输成本变化影响产业集聚空间重构的一个最好的脚注！运输成本上涨帮了义乌的忙，使原本集聚在广州的袜业扩散到义乌，形成新的集聚区，把一个单区域集聚变成了两区域集聚。运输成本上涨伤了珠三角的袜业，促使那里原本集聚的袜业扩散甚或转移到了别的地区。但就义乌自身来看，由于先行崛起的小商品市场和围绕这个市场形成的覆盖全国的“浙商”网络，极大地降低了交易费用，从那里批发鞋袜之类小商品长途贩运费要比别的地区低，制造企业在那里可以大批量制造，享受规模经济好处，因而形成集聚与集群。

按照新经济地理学的经典模型推断，运输成本过高过低都不利于产业集聚。但现实世界很难找到运输成本过低导致产业扩散的例子，大量存在的是运输成本过高导致特定地域业已集聚的产业萎缩。这大概就是纯理论分析与现实世界的差异所在。经济学家有时为了追求模型的完美而对有些现实视而不见！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诺丁汉大学中国与全球经济政策研究中心）

（2013-1-16日写于福州—杭州高铁旅行中）

附图：贸易成本效应图示（略）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3-4A06版

责任编辑 孙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