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玮历史的分叉

  

 

韦伯是社会学的大师级人物，其代表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与《经济与社会》受到广泛关注，但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其博士论文《中世纪商会研究》。很可能，这本著作更有价值。

商会是什么？商会即行会。笔者的理解是，介于“无政府”与“有政府”之间的一种社会自治组织。行会的发端源远流长。无须讳言，在历史上某些时候，行会是好的，是道德的；某些时候是不好的，不道德的。

如同商业，早期的商业有海盗、殖民与合理商业的分野，现代商业也存在掠夺、垄断性商业与合理商业的分野。金融亦复如此，其可以分为功能性金融与掠夺性金融。经济、社会政策等等，无不如此。

商会、行会与帮会、黑社会有本质的区别，在于它有功能，诺贝尔奖得主黙顿指出：“功能比机构更持久”。

但从组织形式上看，行会与黑帮具有同构性。或者，任何组织之间都存在着同构性。所不同是其服务的目的，即是否具备社会所需要的功能。

有组织，必然有规则。规则是本有的，规则是构建组织的前提要件。不然，则无法将特定的人聚集在一起，去追求共同的目标。

某些时候，规则是文本的；某些时候，规则是约定俗成的。文本的规则与约定俗成的规则哪个更好，不好定论。关键不是规则怎么订的，而是规则怎么执行的。

规则的固化就是法律，法律在人类组织的运行中是最基本的。古代以来，有重大影响的法律有《汉姆拉比法典》、《摩西法典》、《梭伦法典》、《十二铜表法》、《拿破仑法典》、《美国宪法》等等。既源远流长，也具有最高权威。在印刷术发明之前，往往刻在柱石上以凸显其权威性。

规则的制定往往有先验理性的因素，规则的执行则体现了不断演化过程中的后验理性。为说明这样演化的过程，笔者试以海盗为例。

 

在一个海盗群体中，往往有一个老大，若干骨干，许多喽啰，基本规则是“论功分赃，等级高分赃多，等级少分赃少”。这种组织的最大挑战有二，一是“作战”，二是分赃。在这里，只言分赃，不言作战。

每次分赃都会有分歧，都会有矛盾。任何分赃会议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总是有人抱怨分配不公，自己分少了。处理方式的不同，导致了不同的演化结果。

第一种情形，曰专制。老大非常强悍，任何异议不被允许，如果有人抱怨，坚决打击；第二种情形，曰妥协。老大非常软弱，试图讨好每一个成员，任何异议都试图给予补偿；第三种情形，曰适度。老大恩威并济，对于明显的不公正予以纠正，对于不合理的抱怨采取弹压。

第一种情形，在N次抱怨遭受打击之后，出现了第N+1次抱怨。老大一如既往，坚决打击。一种罕见的情形出现了，没有任何人支持。于是，第N+1次抱怨人冲上去将老大干掉，出现了“林冲火并王伦”。

第二种情形，经过N次妥协以后，出现了第N+1次抱怨。老大一如既往，继续妥协，却怎么也无法摆平各方。于是，另一种罕见的情形出现了，人群一哄而散。

第三种情形，经过N次适度抗争，适度妥协，该组织规则逐步完善，民主制度得以建立，内有凝聚力，外有战力，成为强大的组织。

 

一个组织如此，一个国家亦复如此。

 

孙中山说过，“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句话，放在数百年到数千年的时间尺度上，无疑是对的。

但放在几十年的时间尺度上则未必，因为历史的演化虽然有方向性，但很慢。在小尺度的历史时空中，以上的三种演化方式更接近于真实。

 

笔者姑妄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