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区财政同盟最晚2014年实施

　　专访罗兰·贝格管理咨询公司创始人罗兰·贝格

　　2013年1月1日欧洲启动欧洲单一监管机制(SSM)，为建立银行业联盟迈出了第一步。欧洲金融一体化和欧洲一体化事业正坚定前进。

　　针对欧债危机的最新进展以及欧洲一体化的长远目标，目前《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在德国慕尼黑罗兰·贝格总部专访了罗兰·贝格公司创始人和全球监事会荣誉主席罗兰·贝格教授。作为科尔、施罗德以及默克尔三任总理的政策顾问，贝格教授对欧债危机的解决之道和德国立场有着独到的见解。

　　他看好目前的金融整合，并认为欧洲最晚将在2014年开启财政整合之路。同时，借由南部国家紧缩带来的竞争力提升和预算纪律的结构变化，德国和北部欧元区国家为了平复金融市场提供的桥式融资以及以市场为基础的融资计划这三个支柱，即使身处危机之中，欧洲也可以创造出一个具有出色的基础设施、高度创新和具有生产效率的经济体。

　　不乐观但很现实

　　第一财经日报：最近穆迪下调了法国评级，随后下调了欧洲稳定机制(ESM)和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的评级。有人认为穆迪甚至还会在近期下调德国评级。您对此的评价如何？您认为欧洲货币联盟，尤其是债权国家正在面临新的危险吗？

　　罗兰·贝格：首先，考虑到法国艰难的经济环境和刚刚上台的新政府，下调法国评级是可以理解的。法国必须首先设法降低预算赤字，并改革经济。这之后，我想穆迪很快将会重新给法国评级。

　　我不理解的是穆迪为何要下调 ESM和EFSF的评级，因为这些机制还是得到了包括德国在内的欧元区整体的保障，而德国的信用评级仍然是AAA级。

　　我认为德国明显是欧洲最强的经济体。德国的私人储蓄率很高，预算赤字也在降低。此外，德国的债务预算2013年将会降到零，国家总负债占GDP的比重也在降低。所以我认为降级德国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发生了，也是十分不合理的。

　　另外，那些已经发生的降级不会给对应经济体的再融资能力和再融资状况带来重大影响——至少对法国以及也许会被降级的德国来说是如此——因为投资需求相对很高，即使是Aa1也不会被认为是很坏的投资等级。由于市场没有足够的流动性，所以我认为法国、德国或者ESM的再融资都不会遇到太大困难。

　　从美国的经历中也可以得出这个结论：美国一度被下调评级，但这在当时对美国的利率和再融资能力都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投资者不可能找到任何一种没有美国国债的国际投资组合。现在也是一样，你没法找到不含德法债券或者ESM债券的国际投资组合。

　　所以，在我看来，这是敦促法国加速改革进程并且重新考虑其政策措施的一个提醒。法国之前采取的一些措施可能方向有误，比如过高增长的税收、过多的政府直接干预经济、过大的公共部门等等。但是我仍然认为，评级下调不会对再融资产生负面影响，至少对于那些欧元区的大国来说是如此。

　　日报：所以，您仍然非常乐观，是吗？

　　罗兰·贝格： 不，我认为我很现实。因为投资者的真正问题是一个选择问题。如果你不得不投资流动性资产，而德国、意大利和法国债券以及ESM债券是欧洲流动性最强的资产，你就会投资它们。

　　日报：那么，您也相信意大利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对吗？

　　罗兰·贝格： 对，如果他们遵循自己的改革之路，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意大利经济是很强健的，人均财富值甚至高于德国，拥有欧洲最高的储蓄率，而且意大利债券主要是由其本国投资者购买的。他们不需要大举借外债。

　　日报：那如何评价意大利的高负债问题？

　　罗兰·贝格：意大利的高负债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但意大利的公司并没有因此表现不好。

　　但是，他们必须改革劳动力市场、公共管理和法律体系，并且保持公民的改革决心和动力，这样他们才能较快地走出衰退期。总体而言，我个人对意大利并不担心。意大利的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而非经济问题。

　　欧洲一体化长短策

　　日报：2012年12月，欧盟峰会正式决议建立SSM，银行业联盟取得实质性进展，您如何看待欧盟目前采取的措施，以及一体化的前景？

　　罗兰·贝格：我个人的观点是，欧洲需要一体化，包括政治一体化、财政一体化、金融一体化和经济一体化。

　　但是，在政治权力从个体国家转向欧洲体系之前，一些国家需要重组，尤其像法国和爱尔兰等南欧国家，从而使得欧元区可以重新获得竞争力。在此之前，没有国家会愿意向欧洲体系交出部分主权的。

　　我认为欧盟未来的计划既会包括长期的愿景，例如欧洲政治和机构的一体化，也会包括短期的措施，例如银行体系的改革、建立银行业联盟等。

　　日报：如何看待建立银行业联盟的路线图，您认为该计划有可能在一年之内实现吗？

　　罗兰·贝格：首先，我认为在这一年中，部分开始还是很有希望的，其中一个主要的元素是银行业监管。这可能会成为监管机构的融合，至少对一些有系统重要性的大银行来说是如此。也可能是欧洲央行的协调，但也会兼顾国家监管者和相关机构的作用。因为国家银行业监管是地方市场信息的主要来源。由于需要所有参与国家的不同的银行系统，所以问题将会更加复杂化。

　　其次，2013年及其以后，南欧的成员国将会出现银行的重组和再融资，这一进程在西班牙已经开始了，而且今年还会继续。

　　第三，银行业联盟的关键问题是会不会有存款保险基金。我认为2015年前是不会有的，因为必须要考虑到不同的风险配置和各个国家不同的银行体系。为建立存款保险基金而设立准备金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这需要更多的准备。

　　财政同盟最晚2014年启动

　　日报：欧盟2012年10月发布的中期报告暗示，需要对欧元区的财政能力进行一些结构性的改革。您认为，为了支持金融一体化进程，欧洲需要建设一个财政同盟吗？

　　罗兰·贝格：我认为，财政同盟是欧元区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步骤。各国政府首脑已经同意了，很多成员国也已经批准了。我猜想，财政同盟最晚将会在2014年实施。

　　日报：对德国而言，财政同盟意味着什么呢？

　　罗兰·贝格：财政同盟将会是未来欧洲货币体系中的一个里程碑。

　　首先，这意味着每一个国家不得不把年预算赤字和债务总水平限制在一定水平之内。

　　其次，它还必须包括对各个成员国的监管和制裁机制，否则这一机制将很难发挥作用。比如，如果X国债务超标(年度债务和总体债务)，它将会被上诉至欧洲法院，由欧洲法院决定对X国的制裁。

　　在我看来，这正是欧洲需要的财政纪律。我希望其最迟在2014年晚期可以推行。2013年推行会有不少困难，因为一些重要成员将会在2013年举行大选，比如德国和意大利。

　　日报：那么，德国对财政同盟的规划蓝图是怎样的呢？是旨在解决长期问题还是解决短期危机呢？

　　罗兰·贝格：两方面都是。长期来说，使得欧元区和欧盟整体在经济和金融领域有世界性的竞争力是欧洲领导人的一个共识。必须要使欧元成为有吸引力的资产。为了达到这一长远目标，某些改革项目是不可避免的。当然，实施这些改革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在资本市场上对整个欧元区进行再融资，比如发行欧洲债券，将会是一个长期的工程，而且将高度依赖财政同盟职能的发挥。如果欧洲财政、金融和经济一体化都运作良好，欧洲债券等构想就可以实施。

　　需启动1万亿欧元投资计划

　　日报：您怎么看南部国家对结构性调整给他们带来的短期冲击的担忧？

　　罗兰·贝格：一些南部的国家认为，如果德国对财政纪律要求更严，短期情况会更加糟糕，而各国解决危机也会变得更加困难。然而，德国不可能过度干预其他国家，因为目前的改革议程、范围、时间和目标都是由欧盟理事会制定的，这是各国共同的决定。

　　为了重获竞争力，一些主要方面的改革是必需的，包括提高储蓄水平、降低劳动力成本和薪资水平以及控制开销。但是这些措施将会在短期甚至中期导致欧元区普遍的经济衰退。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腊民众很可能会因此遭受损失。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增长项目来减轻衰退的创伤并重振欧洲经济。当然，那些高度负债的国家和政府不可能为这些项目提供资金支持。因此，罗兰·贝格战略咨询公司正试图推行一个加强私人在欧元区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项目，总价值约在1万亿欧元。即使是一个部分由私人融资的基础设施项目，如果设计成以市场为基础的欧洲增长计划，也可以作为正在持续进行的欧元救助计划的第三个支柱。

　　另外两个支柱是南部国家紧缩带来的竞争力的提高和预算纪律的结构变化，以及德国和北部欧元区国家为了平复金融市场提供的桥式融资。有了这三大支柱，即便身处危机之中，欧洲也可以创造一个具有出色的基础设施的、高度创新和具有生产效率的经济体。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作为资金提供者，私有公司可以从经济增长和生产率的提高中获利；求职者可以从不断增加的高质量岗位中获益。增加的税收收入和更低的公共支出可以帮助欧洲减少公共债务。这种举措另外一个益处将是使人们对欧元区和欧洲一体化恢复信心。

　　日报：您认为欧元区的私人融资有可能实现吗？

　　罗兰·贝格：欧盟实施这样一个项目至少需要1万亿欧元的投资。为了融资，我们可以从全球170万亿欧元私有资金中寻找资金来源。到目前为止，我们主要靠政治家的帮助来将私有资本引入基础设施项目中。他们可以在市场经济的基础上推行鼓励投资和竞争的法律法规，并提供去意识形态和具有完备法律基础的市场条件。这对基础设施项目也适用。这个项目旨在推进欧洲基础设施的现代化和进一步扩大基础设施覆盖面，从而可以促进商业发展，这是可行的。

　　日报：听上去是能够持续发展的道路！

　　罗兰·贝格：这提供了一个收益相对低但却稳定的现金流以及每年大约6%的回报。所以，对那些长期的机构投资者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比如保险公司、养老金基金以及相类似的机构。

　　德国的欧洲政策将得到延续

　　日报：您对2013年德国的选举怎么看？

　　罗兰·贝格：我认为2013年德国选举最可能的结果是基督教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组成大联合政府。我不认为当前政府——基督教民主党和自由党的联盟，能够赢得大多数席位。社会民主党和绿党之间的所谓的“红绿联盟”也不太可能获胜。

　　现在的两个主要观点是，当选的要么是社会民主党和绿党的联盟，要么是基督教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的大联盟。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这也是默克尔女士和其他政治家希望看到的结果。

　　第二，我认为大联合也是绝大多数德国民众愿意看到的。

　　第三，这种大联盟已经被证明是关键时期统治一个国家的有效方法，因为这种联合往往可以在国会中占到大多数席位。这是我们从2002到2005年的上一次德国大联合中得出的经验。

　　日报：这是不是意味着德国在欧洲货币联盟中的政策将延续？

　　罗兰·贝格：是，就是如此。

　　英国未来10年面临美欧选择

　　日报：关于欧洲未来的另一个不确定因素是英国，您认为未来英国还会留在欧盟吗？

　　罗兰·贝格：英国经济表现不佳。所以，一方面他们需要保持欧盟成员国地位，但是明显不会愿意在这一非常时期加入欧元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另一方面，我估计，英国现在仍然高度依靠与美国的特殊关系。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首先，因为亚洲，尤其是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重要的经济力量了。在长期，他们可能还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军事力量。未来世界的焦点可能集中于中国、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和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因此，美国在外交、经济、国防和技术政策上仍将把注意力进一步转移到亚太地区。未来美国可能不会愿意在英国这个只有6000万人口的岛国上花费过多的精力和资源。

　　所以如果英国在未来的十年内还不能下定决心成为欧元区的坚定成员的话，英国人很可能发现自己处在两把交椅中间的尴尬境地。如果英国不能很快做出决定，美国这把椅子就会被亚洲抢跑了，而欧洲这把椅子会被其他国家捷足先登。

　　当然，欧盟国家还是很有兴趣把英国发展成完全并忠实于欧盟的成员国的。首先，英国是欧洲历史和欧洲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次，英国是一个重要的经济体。第三，英国是世界上的一个重要政治力量，它拥有强大的军队、核力量、联合国安理会的特殊权力等等。所有这些都让英国成为欧盟有吸引力的成员，但是，前提是英国在2015年前自己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