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琏的“市场梦”相信改良主义渐进的力量
[导读]他的救国梦远没有完成,他已经老了,也许像先辈一样,他无法亲眼看见中国的历史演进到自己希望的样子,但他走得更远。
文│ 肖远
吴敬琏的梦想是“救国”,他今年83岁了,还在为这个梦想工作。
两种基因
1930年,吴敬琏生于南京,这个体弱多病的男孩在风雷激荡的革命年代长大,1950进入金陵大学学习经济,而后60多年,又见证了新中国经济领域变迁的全部历史。
吴敬琏有着改良和革命的双重基因:他的母亲邓季惺出生在商人世家;父亲邓孝然追随祖父经营家族产业;大伯邓孝可则追随梁启超,投身于“立宪运动”、“保路运动”,参与筹备组建民主党,在他看来,改良是这个实现强国雪耻梦想的最好出路。
在那个风雷激荡的年代,革命最终战胜了“改良”,为后世变迁提供了唯一的选择。抗战后吴敬琏的母亲邓季惺专修法律,在她看来,“治民一众,不知法不可”,以法律为起点观照现代社会的生成,与伯父邓孝可的改良主义一脉相承。抗战后,邓季惺将《新民报》经营成拥有五社八报,中国最大的民营报业集团,成为百年报业史的传奇。
1947年,邓季惺以无党派独立候选人的身份赢得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选举,在内战已全面爆发的背景下,她既被以共产党为代表的革命力量认为是与反动势力同流合污,也成为国民党的对立面。1948年6月,因国民党在内战中轰炸开封,邓季惺联合30多名立委提出严禁轰炸城市的临时动议,并在第二天发表在南京《新民报》上,被国民党指斥为“泄露军事机密”。邓季惺毫不畏惧,独自大闹立法院,史称“《新民报》泄密事件”。
对于母亲的选择,吴敬琏是很不以为然,甚至坚决反对的。因病在家中休养,在床上仍然逐字听着广播,记录下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吴敬琏,同那个年代其他青年一样,对革命充满着无所畏惧的激情。
1950年,自幼聪慧的吴敬琏对科学充满浓厚兴趣,但因为身体羸弱,无法选择自己钟爱的电机系,只好进入金陵大学经济系学习。在他看来,在科学之外,实业仍然是通向救国梦想的一条重要道路。
建国者的热情总是无法抵挡,他们希望以苏联的计划经济为蓝本,为中国设计同样全新的经济管理和发展模式。吴敬琏与他的同学们,正要在学校里为将来承担这项伟大任务做准备,表现积极的他,成为文学院的“学生总代表”,有时上着课,他发现老师讲的有悖《资本论》的理论,就会走上台去,开展大批判。后来他回忆说:“那真是无知狂妄、强词夺理啊!”
毕业后,吴敬琏进入中国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和其他几位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一起构筑起日后中国经济学界的支柱。当时,这些忙碌的年轻人,配合前辈和苏联专家,一起研究设计新的经济模式。在那里,他遇到两位重要的师友和知己,一位是顾准,另一位是孙冶方。
两位经济学前辈,一直都对计划经济体制抱有极大的热情,却永远无法弥合其根本性质的缺陷:片面依靠行政命令来管理经济,不能充分发挥价值规律和有关经济杠杆的左右,必然使经济管理过分集中和僵硬,无法激发企业和工人的积极性与创造性。这种看上去很美的制度设计,与价值规律和市场规律有着无法调和的本质矛盾。
年轻的吴敬琏尽管有所怀疑,但革命的热情足可以驱散他内心的这一小片阴云,孙冶方和顾准却早已开始了深度的反省,也因此在其后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中遭受冲击。在一番挣扎之后,吴敬琏也落入政治运动的漩涡,在河南“五七干校”中,追随顾准开始觉醒。
1974年的秋天,顾准的生命走到了终点,吴敬琏在病床前陪伴他走过最后的日子,顾准留给他四个字“待机守时”,为报国无门、梦想无路的吴敬琏点起一盏明灯,鼓励他继续对中国问题研究清楚,为未来做好准备。第二年,在秦城监狱被关押7年的孙冶方出狱,带着他已经打了85遍腹稿的经济学新体系《社会主义经济论》。
1979年,孙冶方的健康每况愈下,他要把酝酿了十几年的经济学体系记录下来,吴敬琏和他的同事们组成了7人的写作小组,来执行这个任务,经过三年的努力,他们失败了。吴敬琏发现,孙氏理论仍然存在着巨大的、难以自圆其说的内在矛盾,其核心问题就是对商品价值的看法。1982年11月,卧床不起的孙冶方口授了最后一篇文章之后,终于承认:“必须对旧管理体制作出重大的根本变革。”
如果说顾准带着报国无门的遗憾离开这个遗忘他的世界之时,却早已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那么孙冶方则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为之付出所有心力和热情构筑的理论大厦,竟然建立在一片无法承重的沙滩之上。
吴敬琏,两位大师面对时代的悲剧命运见证者,正式与“革命”决裂,转向渐进的“改良”,全程参与和影响中国改革开放历程,在随之而来的这段伟大历史中平静地书写他最为壮丽的篇章。
无物之阵
1983年,已经年过半百的吴敬琏到美国耶鲁大学学习,这让他眼界大开,这位注重实用的经济学家,在强调宏观经济管理的新凯恩斯主义,和强调自由放任的新自由主义之间找到了新的平衡点,也开始萌生对中国经济改革进行总体设计的想法。
回国之后的1984年,他调入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1985年,该中心与其他两个咨询机构合并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开始由一个清谈议政、坐而论道的经济学家,转向直接对国家重大政策起影响作用的咨询专家。
纵观吴敬琏在改革时代的历程,不难发现这样两个事实:首先,他是一个批判性精神与建构型人格的混合体;其次,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他总是能保持冷静的态度、理性的专业精神以及独立思考的不凡品格。
他是坚定的改革派,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向市场经济发展,并在不断的论战中,最终赢得“吴市场”的美名。他倡导自由交换的市场经济体制,但对宏观调控情有独钟,甚至这个词的发明也与他有关。每当经济过热时,他总会向过于热情的领导者和理论家发出警告,要求他们放慢脚步、冷静思考,注重整体协调。
他一直倡导为中国经济改革进行总体设计,自己寻找经费组建相关课题组对之进行系统的研究,为政府管理者提供理论依据和现实路径,在被搁置几年后采纳,最终还是未得到延续性的执行。进入20世纪后,他意识到,经济体制改革单兵突进的道路开始呈现出危险的前景,必须与民主、法治的社会体制配合,才可能完成现代化的根本目标,他又成了“法治救国”的倡导者。
他像一个孤独的斗士,举着理性的投枪,走入无物之阵。从保守派,到所谓“利益集团”,他清楚地认识到反对改革的力量日益多元,甚至有打着改革的旗号为自己谋利,将中国社会拖入“权贵资本主义”泥潭的风险。
当他面对具体的经济事件时,不得不在理论思考、体系设计和政策咨询的庙堂中走出,对“基金黑幕”、中国股市“赌场化”等具体经济事件进行公共知识分子式的批评,却陷入无人可以理性对话的尴尬,甚至被指斥为另一种“利益集团”的代言人,遭到民粹主义的狂热围攻。
他被恭维为“中国经济学界的良心”,也曾被谣言称为“间谍”,面对“捧杀”和“骂杀”,他都泰然处之,眼睛只盯着真理。
2013年的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上,吴敬琏在回应年轻人关于中国梦的问题时这样说:“我不太觉得中国梦是一个新的问题,大致上从鸦片战争使得中国开始睁开眼睛看世界以后,就意识到自己大大落后于世界一些先进的国家。所以“中国梦”,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还包括我们父辈那一代,都不是新的东西。在世纪之交,中国梦有几个新的要素:富强、民主、文明,十八大之后,又加了一些,比如说自由。”
“如果背离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改革的方向,它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十八大之后,中国改革往哪里走,有一点应该说是明确的:坚持市场改革方向。另外在建立法治国家和提升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方面,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尽管对中国改革停滞甚至倒退的现实不满,这位倔强的老人从没有选择躲避或放弃,即便在晚年的忧虑与不安中,吴敬琏也没有失去他本质上的满腔希望,他反对暴力,相信人基本正直的品格,相信改良主义渐进的力量。
他的救国梦远没有完成,他已经老了,他也许像先辈一样,无法亲眼看见中国的历史演进到自己希望的样子,但他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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