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镜那钱潮滚滚的日子

[导读]美国这二三十年的金融史，就是一连串逻辑性很强的因果轮回。看看时光之镜中折射的现状，似曾相识。

【战胜市场】（财新专栏作家 乐平）中国人愿意拿中国和美国做比较。一方面这种比较是很不合适的，因为差异实在太大；但另一方面，这种比较能得出一些有洞见的观察。就像照镜子，镜中人和你是完全左右相反的，但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像你的那个影子。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2013年6月20日为标志的钱荒之后，大家对于市场的下一步充满了不确定的预期：会上演一个中国版的“次贷”危机吗？甚至有经济学家预测了冲击波到来的途径。

佛学要义讲因果轮回，大而化之地看，美国这二三十年的金融史，就是一连串逻辑性很强的因果轮回。我们今天和次贷危机的一个因果轮回还没有过完，但何妨重温一下不久之前的历史。

在次贷危机爆发前的10多年间，美国享受着一个甜蜜的痛苦：低成本的资金泛滥。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和上世纪90年代的繁荣确立了美国全球经济霸权。资金的来源一方面是全球性的，中东石油美元，中国和日本的外汇储备；另一方面内在的原因是美国人的主要储蓄——养老金，通过各种资产管理基金投入资本市场，同时格林斯潘实行长时间的低利率政策。资金泛滥的程度让格老也大惑不解，用了个生僻的词：conundrum 来形容加息对长期利率微不足道的影响。他把低成本资金的泛滥归结为全球过多的储蓄（Saving glut）。

另一个现象是房地产业的长时间繁荣。大多数美国人在不久之前也和我们现在一样，相信房价是不会跌的。举几个现象：房地产繁荣期也是非法移民争论最盛的时候，大批偷渡的墨西哥人在全美国的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工地上连绵不断的打钉机的嗒嗒声和录音机里热情澎湃的西班牙语歌声是美国地产繁荣的乐章；Flip house 成为很多家庭主妇的业余工作。名牌大学博士毕业的中国人在大公司上班的同时，考个地产经纪人的执照，周末做地产生意赚的钱比在公司赚的工资还多。在地产业最兴旺的时候，次贷内部人士坦诚：只要是还没有咽气的，能在纸上签名的人都可以贷到款，后来媒体又曝光数起贷款贷给了去世多年的人。

第三个现象是资产证券化、以对冲基金为主的影子银行和结构化债券和信用衍生品的飞速蔓延。这是一个跨行业、跨市场、跨监管的长生产流水线。一头是放贷的个体户（papa mama shop），他们是大银行或存款储蓄银行的外包工，把按揭贷款贷给个人，再转手给出资的存款储蓄银行；然后是各种经营贷款的储蓄机构之间的贷款包的交易；下一步是两房、大银行的投行部门或投资银行的证券化部门，贷款在这里被流水线式的包装、切割、证券化；再后面是各种投资机构，杠杆基金和对冲基金。它们的资金来源是短期融资券和货币基金，它们炼金术是衍生工具加杠杆。通过一系列的希腊字母分析和对冲，搭建一个似乎是与外界风险绝缘的套利永动机。没有一个监管部门可以监控这么长的产业链，每个部门都盯着自己要管的那个轮子，但整个车子飞驰向深渊却无人看得见，即使看见也管不了。

第四个现象是从上到下、从经济理论到实践中的盲目迷信和自大。美国历史虽短，但美国很善于从历史中学习。他们历史上最刻骨铭心的经济危机是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格林斯潘和伯南克都是研究大萧条的专家，甚至后者就是通过研究大萧条的专著而成名。研究的一个主流结论是：经济危机就像生病，不能在病人很痛苦的时候，下猛药，这样会把病人折腾死。先要开止痛药，然后再治病。止痛药就是宽松货币。所以，经济一有风吹草动，降息是第一剂药，闭着眼睛先喝了再说，尤其要用钱把银行泡起来，保证银行不死。除了对历史教训总结过头得出的对宽松货币的迷信外，对于量化金融创新和风险管理措施的迷信，和对于供给经济学放松监管（deregulation）的迷信，一起构成主流经济界的三大迷信。

和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之前钱潮滚滚的流动性泛滥相比，危机之后，流动性似乎一夜间蒸发了。那感觉就像夜晚荡舟在碧波万顷的江河，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船搁浅在赤日炎炎的沙漠。对于置身其中的人而言，这激烈的转变犹如时空错位，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方。

流动性的蒸发开始于2007年的8月，当时次贷的损失开始浮现，贝尔斯登的两个对冲基金破产。到10月份，广义的次级贷款的大面积违约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接着短期票据市场冻结，银行爆出巨亏，导致金融资产交易的不流动性演化为银行融资的不流动性，银行间的拆借事实上停止了。危机从金融体系向实体经济转移的结点是短期票据市场（money market and commercial paper）。 银行贷款功能的丧失和票据融资市场的冻结让非泡沫化的实体经济也遭受重创。

好了，回到我们自己的问题，看看时光之镜中折射的现状，似曾相识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