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双反”将至 国内政策成光伏业最后救命稻草

就在昨天晚间，欧盟反倾销委员会已就是否对中国光伏产品实施惩罚性关税问题进行讨论并投票表决。如果通过的话，意味着更多的中国光伏企业将步尚德后尘，一轮破产潮已迫在眉睫。
　　没有意外的话，这项表决会通过并从6月6日起生效。
　　对光伏行业来说，洗牌整合已是唯一出路。而政府也将选择合适机会推出针对光伏的一揽子扶持政策，甚至不排除将光伏列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突破口的可能。

　　⊙记者 陈其珏 王文嫣 ○编辑 秦风

　　昔日光伏三巨头辉煌不在
　　“以前我们经常带人去尚德，今年少多了。至少从我们的情况就可看出，尚德的业务量明显少了。”在前往无锡新华路12号尚德总部的路上，出租车司机小王听说记者要去这家昔日光伏龙头，顿时谈兴甚浓。
　　他透露，以往，每周最起码可以拉上五六趟去尚德的客人，如今有时一周一个都没有。尽管只是个普通司机，但说起尚德，小王却如数家珍：施正荣当年如何倚靠无锡市政府之力创业，后来如何向关联公司转移资产，当下又如何等待政府重组驰援，种种因由，仿如亲见。
　　终于到了目的地。在传说中光设计费就花了上亿、据称完全靠光伏供电的尚德生态大楼外，几个保安百无聊赖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廊与街道，构成一组静态画面。
　　生态大楼的侧后方则是著名的无锡尚德P2组件工厂，凭一条以尚德命名的小路与其他企业隔开。去年底，当记者来到此地时还能听到隆隆的机器声，但如今，无论是尚德路，还是工厂本身，都显得异常宁谧。虽然间或也能见到几个工人在厂区内行走，却完全看不到昔日热火朝天、忙碌穿梭的景象。
　　回思过去，这里曾被视为光伏行业的“圣地”，整个大楼内满目皆是人头涌动、耳中俱是对公司与施正荣的溢美之词，无锡人甚至颇以能在尚德工作或嫁给尚德员工为荣。
　　人走茶凉、成王败寇，在打着清洁能源旗号的光伏界，亦概莫如是……
　　“就连尚德CEO金纬现在也很郁闷，虽然拿着职业经理人的工资，却雇着三个保镖，用了两辆车，就是生怕供应商找到他后对他不利。”一位资深光伏人士向本报记者爆料说，每次供应商到尚德催款，找不到施正荣就去找金纬――因后者通常都在，遂不得不寻求自我保护。
　　陷入困顿的并不只是尚德。另一家巨头――英利绿色能源同样被供应商搅得心神不宁。
　　“因为欠款严重，很多供应商已打算走法律途径，尤其一些光伏玻璃企业为此焦急万分。”上述人士透露说。
　　据了解，早在4月份，玻璃商会就专门召开针对欠款问题的会议，会后针对应收账款发函给各大组件商，要求还清玻璃货款，如果不还清就停止供货。而由于英利拖欠的玻璃企业货款最多，其也成众矢之的。
　　颇为讽刺的是，在此次上海光伏展的展馆外，英利还拉着巨幅广告“来英利展台，抽取2014年巴西世界杯入场券”。
　　“能不能撑到2014年还是个问题呢。”一位业内人士望着广告揶揄道。
　　公开资料显示，去年亏4.6亿元的英利却扔了2亿元去赞助世界杯。
　　“之前英利靠低价把销量做到最大，但造成亏损也很大。这不是长久之计。”该人士说。
　　至于早已成为“欠款专业户”的赛维LDK，情形也未明显好转：一方面，供应商的欠款仍渺无踪迹；另一方面，高管流失却日趋严重。
　　“我曾经想着不要全额归还了，让赛维打点折还一部分钱就够了。但我们公司的采购告诉我，如果打折可以拿到钱的话，他早就帮我申请了，问题是打折也拿不到钱。”一位赛维的供应商说到这里一脸苦涩。
　　他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赛维的销售越做越差。只要有销售，可以向银行做销售合同抵押贷款，困境迟早会好转，“但至少到目前，还看不到希望”。
　　“据我所知，过去几个月中，赛维LDK有多名高管离职，其中不少是副总裁级，有些还未公布。这暗示问题很严重，因为高管最了解公司情况，他们要走说明已经觉得呆不下去了。”另一位知情人士对本报记者说。
　　三巨头尚且如此，国内更多中小光伏企业更是如履薄冰。上述资深光伏人士向本报透露，江苏一家A股上市的光伏企业，大股东已经打算退出。
　　欧盟反倾销税率如天方夜谭
　　“中国光伏出现全行业危机，我认为原因首先是这几年大部分光伏企业盲目扩张，甚至一些传统产业的企业对光伏并不了解就盲目进入，造成产能严重过剩。在此期间，一些地方大举兴建光伏产业园，银行对光伏贷款大开绿灯，助推光伏投入不断升温。”强生光电董事长沙晓林在此次光伏展作主题演讲时对光伏悲剧的前因后果做了一番总结。
　　在他看来，盲目扩张的后果是造成一些光伏企业负债严重、利息压力巨大。而随着去年光伏市场急剧变化，债务链使企业失去造血功能，导致大部分光伏企业停产、半停产甚至倒闭。
　　与此同时，中国光伏产业链失衡也是行业危机的重要根源。尽管延伸产业链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控制成本，本身并没有错，但我国光伏产业链向上延伸有余，向下延伸不足，导致整个产业链失衡。
　　“具体而言，如果以组件为分界中心，大部分企业向上游的电池片、铸锭、硅料延伸多，向下延伸、建设光伏发电系统的却严重滞后。”沙晓林说。
　　最后，他认为，国际市场的变化，尤其是占我国光伏组件出口量65%以上的欧盟可能裁定对我国光伏组件反倾销，更使光伏企业雪上加霜。
　　此前，海外权威机构获得的一份欧委会文件副本显示，拟被欧盟征收反倾销税的中国光伏企业共有100多家，税率在37%至68%之间，平均税率为47.6%。其中，尚德电力为48.6%、赛维LDK为55.9%、天合光能为51.5%、晶澳太阳能为58.7%。
　　“这是个天方夜谭般的税率。”阿特斯阳光电力董事长瞿晓铧告诉本报记者，这还只是反倾销的税率，如果加上反补贴，则最终税率会更“天方夜谭”。
　　他认为，“双反”就是贸易领域的“钓鱼岛”，整个行业要寸土必争。而中欧光伏业其实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双反”对欧洲光伏企业首先是灭顶之灾，这也是为什么拥有1000多家会员的欧洲平价光伏联盟会发公开信要求欧盟取消“双反”。
　　但当本报记者问及“双反”是否还有回旋余地时，瞿晓铧却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
　　国内还有多少政策可以期待
　　多位业内人士向本报记者表示，欧盟成员国通过“双反”投票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一来，国内政策就成了光伏企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其实也不需要更多的政策，首先一点是能不能让已经宣布的政策‘落地’。真的到了政策‘春风化雨’之时，或许就是转机来临之际。”瞿晓铧说。
　　有接近高层的知情人士透露，因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提出至今发展不尽如人意，中央可能把光伏作为突破口，引领整个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为此准备了一揽子的政策，只待合适时机。
　　“总体上，自发自用加储能是未来的方向，政策也应该在这两方面着力。”国内从事逆变器和电站开发企业――中航工业上海航锐电源科技公司总经理蒋海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据他测算，即便分布式发电的补贴电价在下限0.35元/度电以上，在上海装一瓦每年的回报也可达到1.5元，加上设备报价，不算资金成本和设备涨价，则回收期大约在6-8年之间。
　　在他看来，对工业用户和居民用户应采取不同政策，因两者用电的时间段很不一样。对居民用户来说，所发电力应首先冲抵所有用的电力，“假设发了100度电，用了300度电，则应按照200度电结算电费。但之前的《征求意见稿》对这些细节还很模糊，造成操作性差、回报不明确。我们期待未来的政策会更清晰。”
　　记者从业内获悉，国家或对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分为三类度电补贴：工商业用户补贴0.2元，大工业用户补贴0.4元，居民、医院、学校以及农村等享受优惠电价用户补贴0.6元。而三类项目自发自用余量部分，电网公司按当地火电标杆价收购，并由财政统一补助0.35元/度。
　　全球最大的薄膜光伏组件生产商第一太阳能公司（Fisrt Solar）一位管理人士在此次光伏展期间也就中国的光伏行业政策提出建议，“关键在于如何以一种可持续的方式来实施政府的法律和政策。如之前中国风能的发展就借助发改委与国家电网的协调，未来光伏也会走这条路。”
　　“具体而言，我们认为上网电价是对光伏发展至关重要的政策。我们希望看到，不同的地区上网电价会有所不同。另外，对光伏行业还应该采取更严格的措施和标准，以提高产品质量。”该人士说。
　　但沙晓林认为，光伏应用的最终目标还是要摆脱补贴依赖。目前，光伏发电系统的建设成本仍偏高，只有光伏电站的建设投入与火电厂接近，光伏发电成本能够做到与火电同价，能够在国家没有补贴的情况下也能平价上网，中国的光伏产业才能真正有发展前途。
　　上述第一太阳能管理人士也表示，该公司所聚焦的市场大多是独立的、不依赖于政府补贴的市场。这样的市场可以实现可持续的发展和进行EPC、业务拓展、融资等各项活动。
　　影 响
　　光伏产业链洗牌加速
　　堂皇转眼凋零，喧嚣只是短暂的别名！
　　随着欧盟“双反”大棒即将落下，中国数以万计的光伏企业面临“末日审判”。
　　“行业最终肯定会挺过来，但复苏过程难免淘汰掉部分过剩产能。”民生证券研究员能源产业研究中心总经理王海生告诉记者，现在光伏行业面临的包括“双反”在内的各种内忧外患都将促进行业加速洗牌，部分产能被市场淘汰后反而有利于全行业的发展。
　　中航工业上海航锐电源科技公司总经理蒋海江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光伏也需要优胜劣汰，把不合理的产能淘汰掉。
　　国金证券一位分析师称，如最终对大部分企业执行的税率确实达到47%的水平、且征税产品范围从硅片到组件，导致无法规避，则对向欧洲出口比例较高的国内光伏企业及对其依赖度高的供应商都将是致命打击，已持续了两年的行业产能收缩将在下半年加速。
　　“但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受益者，首先是台湾光伏企业将直接受益于转单和代工量的增加；如中国出台进一步刺激国内市场的对冲政策，国内的逆变器企业和电站安装商将受益；如实施多晶硅双反税率的反制措施，国内多晶硅企业将受益，龙头企业是保利协鑫。”上述分析师说。
　　他认为，随着预期中的行业复苏或将延后，对新一轮倒闭潮的担忧短期内将对整个板块形成压力，但产能的进一步收缩将有利于下一轮大周期启动的强度，能够存活下来的优势企业将受益。
　　“其实对逆变器行业来说，‘双反’影响不大，因为逆变器并不在‘双反’对象之列。相反，随着国内市场的启动，这个行业还会迎来机遇，因每个电站都需要逆变器。”蒋海江说。
　　他同时称，未来储能也是一个重要趋势，在分布式发电推广过程中将发挥重要作用。
　　此前的5月1日，德国已正式推出光伏蓄电池储能系统扶持项目，在全球率先对储能进行补贴。
　　出 路
　　降成本 建电站 走出去
　　“6年前，我们向光伏行业投了5个亿，现在想想要是当时不投光伏，而是到上海买几百套房子，放到现在少说也值10个亿了，况且当时还没有限购。实在想不通为啥要搞什么光伏！？”江苏一位已被光伏严冬折腾得筋疲力尽的中型光伏企业老板向本报记者大倒苦水。
　　而整个行业内，和他有着同样心情的人不在少数。对这些疲于奔命的光伏大佬们来说，寻找一条真正有效的出路才是当务之急。
　　“短期内，部分下游企业可以采取到东南亚建厂的方式来规避‘双反’。”保利协鑫一位高层人士告诉本报记者，下游企业甚至不需要搬迁，只要在当地新建生产线就行了，因为后者成本更低、效率还更高。
　　强生光电董事长沙晓林则认为，中国光伏产业要突破困境，最根本的出路在于建设大规模分布式电站项目，使光伏发电形成大规模应用，尤其是大规模建设光电建筑一体化项目。通过广泛应用，可最大化消化产能、拉动销售、加速周转。
　　而企业则应当痛下功夫进一步降低成本，“我们的目标是用两年时间，使分布式屋顶光伏发电系统的建设成本每MW降至500万元左右，基本与目前火电厂投入相近。”沙晓林说。
　　“如果光伏电站每MW建设成本能控制到500万元左右，加上国家今后几年对光伏的电价补贴、在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我们预算，投资回收期基本可控制在7至8年，按光伏组件25年使用寿命计算，此后17年发电全部为净收益。”他说。
　　记者了解到，强生光电和上海航锐原先分别主打薄膜光伏与逆变器，但过去两年均完成“蜕变”，成为光伏电站开发商。
　　“打个比方，我们过去是生产水泥、建材的，现在成了房地产开发商。”据沙晓林估算，我国仅已建和在建工业用房屋顶面积，就可安装100GW光伏系统，市场空间十分巨大。
　　他透露，公司今后四年计划建设1GW光伏电站。而到今年6月底，公司已持有50MW光伏电站，其中47MW为屋顶项目，未来将以此为基础，与合作者通过建立股份公司，共同投资，建设更多、更大的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
　　晶科能源全球品牌总监钱晶则表示，现阶段国内的环境和政策都不够成熟，规模性的商用分布式发电与个人分布式发电项目将会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相关部门也应该细化扶持政策，加快这两种分布式发电的稳步发展。
　　“成熟的或成功的商业模式是所有人都能获利，不是这环节中的一部分人盈利、一部分人却无止境地付出，这是不可持续的。如中广核深圳机场项目就是个优质案例：机场用电价格为0.91元/度，而且全年无休，始终需要用电；中广核在建好屋顶电站后，以0.91×90%的价格卖电给机场，机场也会每月及时支付电费给广核。这样的案例就是双赢，广核的项目有了稳定的收益和现金流保证，机场方面利用屋顶后电费还能有所折扣；假设后续零售电价上升，中广核还可获得额外收益。”钱晶说。
　　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光伏专委会主任赵玉文则表示，分布式光伏的电价还是应定得更合理，否则对行业不利。
　　在他看来，光伏行业迟早要回暖，但速度会比较慢。目前行业进入一个成熟的发展期，但以往的浮躁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