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改只停留在皮毛上

    随着2012年12月21日泉州金改试验区的获批，贯穿2012年全年的金融改革（以下简称“金改”）浪潮已经收官。在温州、广东珠三角金融改革陆续得到国务院批准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国已有十余个省市和地区提出了金改计划。这种自下而上的改革是否会带来实效？对于一直存有争议的温州金改应该如何评价？泉州金改能否给中国的金融改革带来新的希望？在2013年，中国的金融改革又将呈现什么走向？业内权威专家就此展开了热烈讨论。
　　激辨一：
　　金改方向仍有争议记者：2012年堪称中国“金融改革”之年，3月28日，温州金改试验区率先得到国务院批准后，各地就陆续提出了金改计划，而当前，中国金融改革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叶檀：最亟待解决的是信用定价规范化问题。如果当前各大企业的财报都是正确的，在这个基础上，对所有的这些信用信息汇总之后，再进行分析定价就比较合理。股市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很多信用风险是错误的，如果不造假，对行业的分析和企业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话，那么相应来说股票市场的定价扭曲就不会这么严重。银行对于小微企业贷款，最大的难题就是分析这些企业信用的成本非常高，违约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不愿意贷款给小微企业。在这种情况下，必须降低信用定价的成本，同时提高它的准确率，所以，当前来说，所有的金融方面的问题都是定价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不做假账；其次培育像律师事务所这样的中介机构，使它们有专业能力对这些公司进行准确评判；第三，评级机构的评级相对来说应是正确的；最后，中介机构向市场反映和传递它们评价的信息，这样市场就会做出交易反应。
　　杨继瑞：中国金融改革已经进入攻坚期，改革必须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取得突破，破除制约金融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更好地发挥市场在配置金融资源中的基础性作用，增强金融发展的内生动力。总体上看，进一步深化金融改革的目标是建立起以市场为导向配置资源的金融制度。而这一目标的实现还有赖于金融运行机制建设等目标的达成。
　　易宪容：目前国内金融市场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大多与金融市场没有建立有效的价格机制有关。比如央行对贷款利率的上下限管理，使得国内银行业不注重金融服务质量上的竞争，而注重信贷规模大小的竞争。在这种情况下，银行既无法对不同信贷自由定价，也容易制造寻租空间。而一旦有效的利率与汇率价格机制建立，银行就能够对不同的信用进行风险定价，市场就可以形成各种管理与控制风险的工具。因此，利率与汇率市场化成为中国金融改革的最大攻坚战。
　　周天勇：金融改革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反垄断。当前，大银行高度垄断，民营、中小企业无法顺利贷款，带来很大隐患，现在亟须放开民营银行，特别是社区小银行的注册登记渠道。
　　激辨二：
　　温州金改尚未成功记者：对于已经运作9个多月的温州金改，有质疑的声音称，它既未放松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的相关限制，也未进行存贷款利率市场化试点，但也有声音说，我们应该给金改一些时间，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对于温州金改，我们应该如何评判？
　　叶檀：温州金改没有改到点子上，就像是挠痒，做得并不好。它们更多的是在建立一些村镇银行，但在当前，我国最根本的问题并不是缺少金融机构的数量，而是缺少金融交易的质量，包括信用风险定价方面，温州金改根本没有做到位。所以从执行9个多月来看，他们的交易量是非常匮乏的。温州金改唯一比较好的地方就是建立了民间借贷登记中心，通过借贷中心向社会借贷双方公开信息，但是在借贷中心里面，它的金融创新，包括信用定价，是没有涉及的。
　　杨继瑞：目前温州金改对民间金融阳光化、合法化的安排有利于消除效益双方的信息不对称，这值得肯定。但从促进金融市场有效性的监督看，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对于银行业对内开放，如果仅仅停留在机构准入层面，不能通过深化改革消除金融领域的逆向选择，不能促进风险的有效定价，不能消除社会及公众对政府信用的期待，就必然导致更大程度的过度授信，导致金融乱象的进一步蔓延。
　　如果政府不能撇清对微观金融的有限责任，温州金改就很难获得成功。同时，金融改革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下一步的改革应从制度上大胆探索，特别是民间资本涉足村镇银行的主发起人资格需要突破，要吸引更多的金融机构集中到温州，要为各种金融组织创造更好的发展平台。温州需要国际化的资本市场和金融氛围，只有把各种金融组织吸引进来，形成更加丰富、更加多层次的金融主体，实现资本与实体、资本与项目的有机对接，温州的经济才能真正活起来。
　　易宪容：温州综合金融改革试点看上去风声很大，市场对它的期望也很高，但是它的主要目标是注重民间资本规范化阳光化运作，并通过这种方式来化解当前温州地下金融疯狂及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但就现有的制度安排来看，由于民间资金进入这种制度安排所面临的风险承担与收益不对称，民间资金对此意愿不是太高，而地方政府希望通过金融市场、金融组织、金融产品的扩张来满足民间资金对投资多元化的要求。这样，如果政府监管不到位，可能产生的问题会更多。所以温州综合金融改革试点要取得成果，得从更开放角度来思考，否则要达到目标并非易事。
　　周天勇：温州金融改革基本没什么作用，它的改革只停留在皮毛上，并没有击中反垄断这个症结所在，只是在一些不痛不痒的边边角角上进行尝试，无实质性改革，基本上是不成功的。尽管有人说应该给温州金改一些时间，但是，如果不能从纵向的顶层设计上进行大的改革的话，给再多的时间都不会有效果。
　　激辨三：
　　泉州金改待深化记者：2012年12月21日泉州金改试验区获批，成为全国第三个金改试点区，对于泉州金改的方案，有哪些新的亮点？是否会给中国的金改带来新的希望？
　　叶檀：很难说泉州金改能给中国金改带来新希望，因为它在很多关键方面没有取得根本突破，比如在信用定价方面。现在很多地方政府都希望把地方变成金改试点，但这些地方政府官员对于金融的规律还是知之甚少。中国真正的金融改革的突破是在电子商务方面，包括电子商务进行的第三方支付系统，他们也有小贷公司，像阿里巴巴小贷公司，这些企业通过对小微企业卓有成效的信用控制，发放了大量的小额贷款，效率比较高，这或许将是中国未来金改发展的动力。
　　杨继瑞：泉州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主要依托两大“抓手”：一是依托股市、债市，提高企业直接融资比重；二是通过健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的体制机制，鼓励各类金融机构积极开展适合中小企业需求的金融产品和信贷模式创新，缓解企业间接融资难题。这为中国未来的金融改革提供了经验借鉴。泉州的金融试验若成功则会充分显示我国金融领域自下而上渐进式改革的正确性，以此带动其他领域自下而上的改革。比如人民币跨境使用的改革试点，外汇管理服务于贸易投资便利化方面的改革试点等等。可以预见，在今后我国各领域的改革中，渐进式自下而上的改革会变得更加普遍。
　　易宪容：泉州金改不会带来什么新的效果，反而应该更多关注其中的风险。在中国现有的金融体系下，由于政府对金融市场的信用进行全面的隐性担保，这就不可避免地会使增量式的金融创新与改革想尽一切可能过度使用现有的金融体系，事实上各地方政府都有十分强烈的冲动来过度使用现有的金融体系。因此，对当前各地的金融创新与改革潮，中央政府职能部门必须谨慎对待，有序引导，制定相应的法律制度与监管体系，将这些金融行为引入合规轨道，这样才能促进国内金融市场的成熟化及市场化。
　　激辨四：
　　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记者：2013年，这种自下而上的金改试点是否会进一步增多？中国金融改革路径应是什么？
　　叶檀：这些改革虽然在我们看来是自下而上，但从民间来看，它是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导的金融改革热情很高，但是遇到的瓶颈和遭遇的困难都是一样的，并且地方政府对于金融的不理解也都是一样的。除了温州、珠江三角洲、泉州这三个地方以外，其他地方也会向中央政府提出申请金融改革试点，未来地方金改表面上会进展很快，比如会建立很多小型的信贷公司，成立村镇银行等，但真正的金融改革进展不会太快，它会通过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形式来获得进展，比如当股票市场信用定价都被扭曲的时候，它的信用定价制度就不得不进行改革，否则就会丧失交易量。地方金改也是如此，当金融改革遇到很大的阻力时，就会对现行的方法进行反省。
　　杨继瑞：地方和基层对于自下而上改革的积极性很高。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政府和机构普遍意识到，只有通过改革，才能巩固地方经济与社会发展，推动本区域的创新，维护本地的社会稳定。可以说，目前中国普遍存在比较强的改革热情，“综合试点改革”已经成为各地区非常热门的用语。因此在2013年，类似泉州这种自下而上的金融改革试点会有所增加。允许一部分地方试点，既积累经验，又保护了基层的积极性，无论是地方还是企业的基层都有了创新改革的动力。
　　为了更好促进经济的转型，未来金融改革的重点将逐步转移到构建制度、完善市场、创新产品上来。具体而言，中国金融改革应立足于服务实体经济和促进经济转型；加快建设多层次金融市场建设，丰富金融机构体系，大力发展与中小企业匹配的微型金融机构；围绕城镇化建设创新融资方式，提高金融服务的覆盖范围；健全现有金融体系的融资功能。
　　周天勇：对于中国金融改革来说，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很难改，它应该是一个自上而下的改革，必须从顶层的设计开始，银监会需要放开一些审批和限制，只有这样才能改革，否则没法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