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中心”保定忐忑

    双手掌心向上并在一起，侯铮比划出一个仰头向高处接物的手势。“我们原来谨小慎微，都是求着北京给我们分出一些产业，但现在不用了！”她十分肯定地说。 
    作为保定市规划局总工办主任，44岁的侯铮正处于一个异常繁忙的工作节奏中。过去一周，保定和北京一样，大多数时间天色阴沉。虽然之前盛传的“北京副中心”提法，被认为是媒体误读，但保定仍然居于舆论中心。 
    一波三折之后，保定承接首都部分行政职能的定位，在《河北省新型城镇化规划》中得到确认。事实上，侯铮的繁忙从2月底就已经开始。 
    2月26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京主持召开的京津冀协同发展座谈会，被认为是京津冀一体化的里程碑。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保定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来了。侯铮也开始频繁往返于北京和保定两地，常常是赶着点儿跑进保定火车站，开会开到凌晨，和北京市政协、规划委等机构对接交流，因为北京市政协也参与到了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的部分修改。 
    侯铮的任务是调研北京的转移需求，同时也把保定的资源优势反馈给对方，再回来积极准备。这其中，包括将保定市的生态资料、资源禀赋，一一提供给北京市方面。侯铮说，“说来遗憾，京津冀一体化喊了这么多年，这些基础性资料的共享和交流从最近才开始。” 
    3月15日，北京市规划委组团到保定调研，这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这次调研，北京市规划委交通所和市政所，与保定市城乡规划局的对应处室进行了对接。侯铮说，产业和行政职能的转移，肯定是交通和基础设施先行。 
    可以说，北京和保定两地，终于开始了良性的互动。 
    对接速度加快 
    在很多保定人看来，保定之于首都的部分行政功能，本来就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作为河北省曾经的省会，保定较之于石家庄，更居于中心位置。在清朝，位于保定的直隶总督府位高权重，直隶总督李鸿章是在保定办公，而不是在北京。 
    但在京津冀一体化时不时被拿来热炒的数十年中，保定并未尝到作为京畿辅地的甜头，却是更严格的生态保护、更严格的土地利用限制。对接北京，是保定谋划了数十载的梦想。 
    早在2009，为了对接京津，保定市成立了对接京津领导小组办公室。在保定看来，这是一个规格很高的临时机构，由书记、市长亲自抓，办公室主任是主管副市长，借此期望和北京对接、承接产业转移。与此同时，在保定市不同职能部门，同时成立了几十个对接京津办，期待在各个领域全方位对接。 
    2011年，首都经济圈被明确写入国家“十二五”规划纲要。河北省则顺势而为，提出了环首都经济圈规划。河北省各相关下辖市均在发改委成立了环首都经济圈办公室，以期全力对接京津，借势京津的辐射带动力。 
    数年过去，叠床架屋的组织体系，都印证了一句话，一厢情愿的感情，没有好结果。 
    如今，在保定市发改委，“环圈办”的牌子还在，编制却已经没有了。保定市办公厅的一位孔姓处长告诉记者，如今对接京津办作为一个临时机构还存在，但肯定要根据新的精神做调整，对接办会更加充实和加强。而实际上，作为负责对接事务的官员，保定市政协副主席岳文民已被派驻北京，负责对接北京的事务。去年年底，岳文民刚刚卸任保定市发改委主任。 
    过去数十年，京津冀一体化进程并不理想。表现出来的现象是：河北一厢情愿，因为北京不积极，对接并无太大进展，而天津和河北又是竞争关系，三个地方难以抱团儿。城市间的行政级别不对等，也为对接带来了障碍。据透露，之前保定市规划局的局长带队去北京，对方能出来一个处长接待就都不错了。而据侯铮介绍，在今年2月26日之后，这个进程明显加快了，北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对接的速度也加快了。 
    不过，现实的逻辑是，虽然对接的速度加快了，保定对接北京，但仍然是仰视的姿态。一位官员笑着说，要实现真正的平等，除非将河北的级别提升到和北京、天津一样高。 
    为什么是保定？ 
    或许有些意外，河北的协同首都的梦想，最先照进了保定。 
    按照拟定的《河北省新型城镇化规划》，河北省将打造京津保三角核心区，做大保定城市规模，与北京和天津形成京津冀城市群的核心区。保定的功能无疑将被重构，成为首都经济圈中心城市。 
    在新的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战略下，北京部分行政功能外迁已经明确，且主要由保定来承接。而随着一些行政部门转移到保定，一些事业单位，包括一些高等院校和医疗单位，也将一同转移到保定。 
    之所以选择保定，侯铮认为，更多是因为保定得天独厚的区位条件。因为环首都具有承接条件的，只有保定和廊坊。但廊坊夹在京津中间，如果选择廊坊，将会形成一个带状的城市群。实际上，廊坊已承接了不少北京的转移，隔着一条河，区位优势或许更优于保定，但从土地资源上来讲，保定面积较大，承载能力更强。 
    保定承接北京行政和产业转移，简单来说，就是北京做减法，保定做加法。在考虑北京城市功能疏解的同时，也充分考虑了周边地区的承载力。 
    随着京津冀协同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原有的规划思路肯定会有打破。原来的规划是基于原来的人口和产业，属于小区域的城市空间规划。实际上，在原有的对接京津的既定思路下，诸如白洋淀地区发展规划、保北低碳产业示范区规划、保定环首都区域空间规划等一系列规划，正在编修之中。 
    如果承接行政职能的话，就好比中央在保定重新画了一个圈，原有的思路将重新调整。在侯铮看来，原有的规划，都将面临这样的局面，而所有人，都需要换个脑筋。 
    相比于带状城市群，京津保三个城市形成的三角形结构布局，更能优化城市群格局，选择把保定做大做强，可以真正站在区域统筹的角度上解决大城市病，形成一个科学的城市组团。 
    侯铮说，实际上，保定市水利局之前已经专门做过一个水资源承载力的分析。经过综合分析，保定有最优越的承接条件：保定的王快水库和安格庄水库，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就每年给北京供水2亿立方米。 
    为此，保定市水利局进行了测算，到2015年，保定能节省出7亿立方米的水，可以接纳300万人口。在空间和水资源上，保定都没有问题。保定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防洪安全体系。侯铮说，保定上游的王快水库可以抵御千年一遇的洪水，工程非常坚固。 
    北京转什么 
    不过，究竟哪些行政功能会转移过来？转移过来如何布局？侯铮说，这仍然要等待中央层面的顶层设计。顶层设计出来以后，肯定会与保定市现有的空间规划相互结合，重新进行规划。在侯铮看来，虽然目前还无法知道确切位置，但可以预见的是，肯定会规划到利于点到点通勤、有便利的交通基础设施的地方。 
    基于此，北京到保定的新铁路客运专线也开始谋划。侯铮说，虽然北京和保定之间已经有了京石客专，但保定只是经停站。未来，要实施京保之间的同城化，京石客专仍然难以满足需求，需要有新的更便捷的城际交通线路。但是，是谋划新的线路，还是在原有线路的基础上扩轨，还没有明确。 
    2015年，津保高铁即将开通，线路将在徐水县分线，一条线进高铁保定东站，一条线进京广线保定站，相当于在保定设了三个站。而在远期，津保线还会往西延伸到大西高铁，到时，保定也将成为一个铁路枢纽城市。 
    对于承接北京的产业转移，保定和北京两地正处在密切的对接和沟通之中。侯铮说，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为协调对接总归有一个过程。因为北京疏解出来的东西有可能是高能耗、高污染的，保定希望承接的则是高新技术产业。 
    作为保定，希望发展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节能环保和临空经济、现代物流等产业，并承接首都部分行政事业单位、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和医疗养老等功能疏解。侯铮说，作为区域平衡来说，并不是说北京疏解出来的东西我都接。在这个中间，北京想转移出来的产业，和保定想承接的产业是有偏差的，这种偏差可能是普遍现象。最终，京保两地一定是本着打造同一片蓝天，呼吸同样干净的空气，饮用同样清洁的水源来协同发展。 
    对于保定，不同的功能重置过程中会考虑不同项目的服务半径。侯铮说，北京的301医院，已经明确了会放在涿州。重新选址，再落位的时候，会充分考虑到把资源优势发挥到极致。选址遵循的原则，肯定第一是方便北京人来看病，第二是避免外来人再进京，既方便首都人民，又方便其他地市人民，一定是个这样的格局。 
    而对于保定，在做大做强的同时，两地城市建设的标准会趋向一致。首先是生态建设标准的一致，同时在交通、产业的标准也应该是一致的。而实际上，保定现在的大气污染防治和空气污染应急预案的标准已经和北京保持一致。这一点上，国家的标准2016年才能实行，保定2013年已经按照北京的标准开始实施。 
    按照《河北省新型城镇化规划》，在北京行政职能和产业向外疏解的同时，北京周边的一批县（市）也将建设成规模适度、特色鲜明、设施完善、生态宜居的卫星城市，构筑层次分明、梯度有序、分工明确、布局合理的区域城镇布局结构。 
    对接之忧 
    对于大多数保定市的官员和市民来说，“政治副中心”的提法甫一传出，便一片茫然。虽然京津冀协同发展成为近一段时间的热词，但保定被专门拎出来，提升到这个高度，还是闻所未闻。 
    记者先后走访了保定市发改委、城乡规划局和国土资源局等部门，多数官员对保定承接首都行政功能转移并不知情。国土资源局一位官员告诉记者，看到这个消息，他觉得懵了。 
    随之而来涌入的投资客，迅即炒热了保定的房地产。一拨拨涌来的北京客，让保定市民吃惊不小。 
    保定各处楼盘，前来咨询的本地人和外地人骤然增多。保定市一个高档楼盘的营销总监告诉记者，这段时间，保定的房价经历了一番波动，但是媒体解读的角度其实有点过度，并没有炒得那么火。关于保定成为“政治副中心”的消息，相当于把保定隐形的客户都挤压出来，把潜在的购房需求集中释放了一下。 
    而对于保定九孚生化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徐辉来说，保定被热炒则是好消息。九孚生化是国内最大的甾体药物中间体生产商。徐辉说，保定被提升高度，对我们有切实的好处。因为九孚生化主要做药物的中间体，用工主要集中在本地。 
    而下一步，企业准备生产药物制剂，对工人的素质要求特别高，如果京保同城化，就有可能吸引北京的优秀的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另外，生物制药企业讲究地域品牌，有时候，消费者听说是保定做的药，选择就会比较谨慎，而像北京、西安等城市出的药，更能被市场认可。提升保定的城市品牌和知名度，对像他们这样的生物制药公司意义重大。 
    面对从天而降的红利，也有当地人表示担忧。一个保定市的官员私下里向记者抱怨，炒作保定有什么好呢？对接首都，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真不好说。保定的工资水平和北京差了那么多，这么一炒，房价先上去了，受损的还是老百姓。而一位老家在保定，工作在北京的朋友则向记者咨询，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将迅速升值的房子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