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就是要针对问题

　　——宋志平谈混合所有制和国企分类管理

　　编者按： 12月20日，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会长、中国建筑材料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国医药集团总公司董事长宋志平，接受了凤凰卫视金石财经栏目主持人曾瀞漪的访谈。国企改革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后新一轮改革社会关注的焦点。因而，上海市国资委公布的《关于进一步深化上海国资促进企业发展的意见》，和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务院国资委对国企改革相关信息的发布，都迅速引发了各界强烈的关注。在这种背景下，凤凰卫视对宋志平的访谈，无疑是带着强烈的社会期许。作为带领两家央企进入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家，宋志平对十八届三中全会的解读、对中国经济改革的理解、对国企改革的见解，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和解惑作用。以下是本报记者根据视频影像资料整理的访谈实录。标题为本报编辑所拟。

　　中国建材集团董事长、中国医药集团董事长宋志平（资料图片）

　　国务院国资委定调混合所有制

　　曾瀞漪：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一个多月之后，上海市国资委和国务院国资委先后公布了国有企业改革的有关内容。三中全会之前讨论过的混合所有制问题，现在成了一个发展方向。在12月19日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务院国资委副主任黄淑和表示，“混合所有制是未来发展的重点，未来会积极引入民营资本，实现股权多元化，并且按照一企一策进行分类指导。在社会资本可以控股的国有企业，国有资本可以全部退出。”您如何看待黄淑和的这个说法?其精神到底应该怎么落实?

　　宋志平：其实，混合所有制在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议》里，就已经被当成了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一种重要实现形式。混合所有制就是国有经济和非国有经济，比如民营资本、集体资本，交叉持股、互相融合的一种所有制形式。

　　应该说，这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中一大创新。国外也有采取这种形式的，但是没有我们国家这么大规模地进行。这是我们国家经济改革的创新和突破。

　　混合所有制解决了什么样的问题?它解决了两个问题：第一解决了国有企业如何进行市场化改革的问题，也就是国有企业如何与市场经济接轨的问题;第二解决了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如何共同发展、如何能够国民共进的问题。

　　通过混合所有制的方式，让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共同发展，使国企、国有经济能够增强影响力，能够使国有资产保值增值，也能够使民营企业借助国有企业的实力，进入过去不能进入的一些平台和领域，和国有企业一起平等发展。

　　通过混合所有制，把国企的实力和民企的活力结合起来，提高了我们国家企业的整体竞争力。因而，这一次把混合所有制作为我们实现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方式，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来认识。

　　混合所有制推动了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发展

　　曾瀞漪：宋总领导了两家国企，包括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这两家国企多年来一直实行的就是混合所有制。两家央企在以前的实践中，哪些层面的工作正好契合了将要推进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可能采取的模式和方式?

　　宋志平：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是这些年来靠混合所有制发展起来的成功范例。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在原来的央企序列中，都只能算是排位靠后的“中小型”企业，而且都处于充分竞争的经营领域中，因此，要做大做强是比较困难的。那么，它们发展起来的途径是什么呢?就是和民企混合。

　　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在和民企合作、推进混合所有制的过程中，进行了多级混合，比如在香港上市的一家叫“国药控股”的公司，就是其中的代表。国药控股是中国医药集团和民企复星医药合作组建的公司。合资公司成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运作，两家企业又把国药控股推到香港上市。这等于说，国药集团在和复星合作的时候，就走上了混合所有制的道路;国药控股运作到香港上市，吸引国外投资者和股民们做股东，又实现了一次所有制的混合。将吸收到的资本投回国内，采取控股形式对174个地级市的医药销售网络进行整合，形成今天中国最大的医药配送网，相当于和国内的各类资本又混合在了一起。

　　中国建材的情形同样如此。中国建材也是在香港上市的公司，相当于国资和民资、外资等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在国内合资组建了四个大的水泥公司，水泥公司吸引了一些社会投资者的股份，相当于国资、外资和社会资本混合在一起了。这些水泥公司又去收购水泥企业，在水泥企业里留有民营企业的一些股份，于是中国建材成了国资、外资和民资组成的混合所有制经济体。

　　在整个公司的资本构成中，中国建材的国有资本只占全部资本的三分之一，而中国医药的国有资本和社会资本各占50%。也就是说，混合的程度已经相当高。

　　这两家公司为什么能够发展得快，能有竞争力?就是国企的实力加上民企的活力等于企业竞争力，这是我们经营企业的一个公式。这种方法可以有效提升国企的竞争力。

　　像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的这种模式，我们总结为“央企市营”，即中央企业市场化经营。这其中重要的有几点：一是多元化的股权结构;二是规范的公司制和法人治理结构;三是职业经理人制度;四是内部市场化机制;五是依照市场规律开展企业运营，而且和民营、外资企业合作共生，追求包容性成长模式。

　　以上内容都可以包含在“央企市营”这个概念里。我们经营企业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来做的。应该说，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这些年在探索混合所有制方面做了很深入的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否则，在充分竞争领域里，这样的两家本属于中小规模的企业，怎么能发展成世界五百强企业，成为两个行业的领军者呢?

　　混合所有制内在机制激发国企活力

　　曾瀞漪：原本两家实力并不强的央企通过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发展，既壮大了自身，又带动了其他民营企业一起向前发展。国企改革采取混合所有制经济的目的，是要激发活力。活力要在市场经济得到实现，需要采取股权激励的方式和职业经理人制度。职业经理人制度和股权激励制度是不是国有企业改革当中很关键的一个部分?引入市场机制，是否意味着要以丰厚的回报把职业经理人请进来?

　　宋志平：其实，国有企业改革的两个目标是非常清晰的：

　　一是如何进入市场。过去我们是政企不分，现在我们通过分级进行管资本、管股权和经营企业，把企业解脱出来，使国有企业真正和其他企业一样，按照市场规律运作，接受公平的监管，进行公平的竞争。

　　二是怎么解决企业的活力问题。过去国有企业干部比较多的是靠责任心和事业心。但是一个企业的活力，从长远来看主要应该靠的是制度和内部的机制。这个制度是什么呢?这次三中全会《决定》里讲了，就是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就是要完善公司法人治理结构，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同时提倡员工持股。过去我们公司中，这些机制是很弱的。透过这次改革，我们将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引入员工持股，这样能够极大地激发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和所有员工的活力。

　　我们要把资本要素和劳动要素结合起来。事实证明，这两者的结合，会迸发出极大的活力。所以说，我们的改革，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极其简单：第一，让企业成为市场主体进入市场;第二，进入市场的主体，怎么提高其活力，怎么提高其核心竞争力，怎么能更有效率和效益。这就是国企改革关键之所在。

　　分类管理是国企改革的方式之一

　　曾瀞漪：12月19日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资委领导人提到，现在属于国资委管辖的央企有112家，但并没有正式公布到底有什么样的措施出台，而只是做一个说明，说明正在准备做什么。也就是说，只提出了一个发展方向。对于央企的管理，国资委提出央企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央企表现很好，像中国建材、国药集团;有些央企效益确实比较差。这是不是意味着要进行分类管理?该如何操作?

　　宋志平： 黄淑和副主任讲得已经非常清晰了，站在国有资产管理者的角度来讲，央企横向分类，可以分成政策型和经营型这两类。有政策型的、起保障作用的一类央企，同时还有经营型的，比如中国建材、国药集团，属于在市场中充分竞争型的一类。

　　过去由于没有清楚地进行分类，所以把这100多家央企一股脑都认为是同样性质的企业，比如说大家对垄断有意见，就对所有央企都打五十大板。现在就可以分清楚，政策型的企业为什么可以而且必须这样做，为什么有这样的政策?而经营型的企业就应该和其他企业一视同仁地来对待。

　　同时，央企纵向可以按功能进行分层。管资本的，要搭建好资本运营公司和投资管理公司，按这个层级分开。资本运营公司和投资管理公司管股权，他们也是企业，但他们是管股权的企业。再往下是产业经营型企业，这些经营型企业就要搞混合所有制，在市场上竞争。绝大多数经营型企业都应该搞混合所有制。今后资本运营公司和投资管理公司的下级公司，因为是股权管理，如果设单一的股权，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下级公司主要还是要搞混合所有制。

　　所以说，混合所有制是我们基本经济制度的一种重要实现形式。

　　有什么问题就拿出什么方案

　　曾瀞漪：之前上海国资委也已经提出来了二十条改革措施，将要把80%的国有企业放在战略性的新兴产业当中。上海为什么会提出这么一个改革思路?

　　宋志平：上海出台“二十条”后，社会反响很大。反响这么大，说明大家对国企改革的期望很大。这二十条，一是政策把握得很好，再就是重点突出，还结合了实际。同时，其操作性也很强。

　　上海国资“二十条”对于全国的国有企业改革都会起到带动作用。上海国资委讲到上海市国有资产的优化，要有80%投到战略性新兴产业，这和上海自身的城市定位有关，也和上海经济发展的战略有关。上海不是一个资源城市，而是一个集高科技、制造业和金融为一体的、中国经济领头的城市。这样一个城市，国资究竟应该起什么样的作用?我认为，首先要起到保障作用，保障社会功能的正常运行，保障社会公共事业。

　　保障之外的大部分经营性资产应该干什么?应该起到主导作用，也就是带领上海经济发展以实现整个上海市的战略目标。所以上海国资委计划通过3年时间把上海市80%国有资产集中到上海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里。这表明“二十条”的重点是十分突出的。

　　所以说，我们的改革其实是针对问题来的。有什么问题，就拿出什么样的方案来解决;或者说，我们有什么希望，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就拿出什么样的方案来实现。这其实就是改革。改革不是空洞的，改革就是针对问题，或者要达到建设性的目标。上海国资委的“二十条”就起到了这样的一个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