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级官员王素毅落马背后 巴彦淖尔土地乱象余波未平

    每经记者 吴丰恒 发自内蒙古巴彦淖尔

    7月3日，王素毅被中组部宣布免职。他是继薛维林、李石贵、李茂龙、张汉等官员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落马的又一位官员。
    尽管官方尚未公布其免职详情，但已有消息称王素毅落马与巴市土地开发乱象有关。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从接近一家房地产公司高层的人士处了解到，巴市临河区城西万丰村三组一宗土地开发中，该房地产公司因手续问题迟迟不能动工，通过王素毅后顺利解决了开工难题。
    记者调查了解到，王素毅主政巴市期间，巴市首府临河区快速城镇化，征用周边数十万亩土地，所征这些土地，并非完全获得完整手续。后王素毅时代，由土地问题引发的政府重点工程违建，仍在发酵。
    多位旧部连环落马
    “他话不多。”曾经从事房地产行业的刘建成曾与王素毅打过一次交道，对王素毅的印象是，“他拍板的事情，一定要执行下去。”
    王素毅从政31年，21岁进入计委系统工作，28岁时升任内蒙古自治区计划委员会交通能源处副处长，35岁时升任内蒙古自治区计划委员会副主任，40岁时担任呼和浩特市委常委、副市长。2003年，王素毅42岁，成为原巴彦淖尔盟副书记、盟长。2010年5月，他从巴市市委书记调任内蒙古担任自治区常委、统战部部长。
    据内蒙古当地媒体报道，王素毅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2013年6月27日。6月30日，因涉嫌严重违纪，王素毅接受调查。7月3日，中组部宣布对其免职。
    其落马早有征兆。2011年8月，旧部薛维林主动投案自首，并牵出巴市房地产商李国民，民间传闻称王素毅受到牵连。虽未立即证实，但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王素毅时期巴市多位主要部下被查。
    司法机关信息显示，2007年夏至2011年春节前，薛维林利用自己担任临河区副区长、巴彦淖尔市建委主任、临河区区长的职务便利，为国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国泰公司）董事长李国民等人谋取利益。
    据参与庭审的内蒙古媒体报道，2009年6月，李国民找到时任该市建委主任的薛维林，希望在四季花城项目上能得到关照，并提出送薛维林四季花城房子一套，薛维林接受。2010年2月至7月，国泰公司与临河区政府签订新区土地开发建设、棚户区开发改造、临陕出口改造等项目协议，上述项目的征地、拆迁均由临河区政府负责。为加快王府花园项目拆迁进度，李国民指派部下找到薛维林，送上20万元。
    巴市政府就位于临河区。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调查，巴市的土地开发，重点是临河区周边。国泰公司开发的“四季花城”、“国泰西部建材城”就处于临河城西城关镇、城北增光村一带。
    薛维林落马后，首先牵出了李石贵。2012年3月，李石贵被内蒙古自治区检察院监视居住。后司法机关查明，从2005年开始，李石贵收受了巴市国泰公司个人财物。
    其他已证实向李石贵行贿的房地产企业，包括内蒙古海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内蒙古经纬建设有限公司。司法机关查明，李石贵担任巴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秘书长和副市长期间，在置换土地、城市建设开发事项上为开发商谋取利益。
    继李石贵之后，今年1月，巴市政府秘书长李茂龙被双开。2月，巴市国土资源局党组成员、土地收储中心主任张汉也被控制。
    巴市土地审批文件[2007]143号显示，2007年7月20日，巴市新大地城市投资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取得了临河区城关镇万丰村三组370972平方米（合556.4亩）土地使用权，用以开发商住项目。
    巴市发改委巴发改投字[2007]580号文件显示，2007年10月18日，巴市发改委核准占地39亩的一期建设项目开工。2007年10月22日，新大地置业获得了《建设用地批准书》。该文件显示，该项目批准建设工期是2007年10月至2008年10月，有效期是2007年10月至2008年10月。
    不过，新大地置业拟建奥林国际小区却一直未能开工。“2006年4月就征了地，2010年5月才剪彩开工。”万丰村三组村民吕桂珍等多人告诉记者。
    迟迟不能开工的原因，据一位接近新大地公司高层的人士向记者透露，该公司未能如期拿到施工所需多项许可证，“开工许可证一直办不下来，公司老板很着急，找到王素毅以后，10天就办了下来。”
    不过，上述说法未获官方证实。
    征地背后的“灰色空间”
    巴彦淖尔，在蒙语中的意思为“富饶的湖泊”。
    巴市下辖四旗、二县、一区，市政府位于临河区。北靠阴山，南临黄河，与鄂尔多斯市隔河相望。所处的河套地区腹地，历来引黄河自流灌溉，土地肥沃，是我国西北重要粮食产区。
    本世纪以来，临河区城市化提速，先后提出建设“北方羊城”、“工业强市”目标。城市扩容过程中，周边数十万亩农田首先被征收，集中于巴市土地收储中心，随后用于房产开发、工业园区建设，房地产业因此兴盛起来。
    2003年，巴彦淖尔盟改名为巴彦淖尔市。“这个时期征地多起来了。”刘建成向记者回忆说。
    城关镇万丰村七组位于临河区城西，据该组村民杨志平统计，2003年以来，仅该小组被征的土地就超过2000亩，目前剩下不到1000亩。万丰村共有16个小组，村民表示，不包括一组、八组、十二组，也不包括土地中间的渠、路，仅根据官方公布的征地数据计算，万丰村历年征地面积在16000亩以上，且大部分是耕地。
    “巴彦淖尔经济开发区”位于临河城东，记者在一份政府文件中看到，2007年 “巴彦淖尔经济开发区”一次性征用八一村附近土地约20000余亩。“巴彦淖尔经济开发区”规划总用地10.5万亩。
    征收土地以后，农民集体土地转换为国有建设有地，其使用权出让产生巨额增值收益。记者获得的两份征地告知书显示，2006年、2007年巴市征用万丰村两宗5138.6亩、2150亩土地补偿价为每亩26472元，按土地被征前三年平均产值12倍计算。2007年7月20日，新大地公司获得万丰村三组556.4亩土地使用权，成交价款为13912万元，每亩合25万元。
    按照征收50万亩土地，每亩土地增值收益20万元计算，巴市政府可从中获差额1000亿元，按照10年跨度计算，每年也可从中获得100亿元。
    实际应不止这个数字。巴政字[2011]142号文件显示，2012年5月7日，巴彦淖尔富源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获得80亩土地使用权，土地性质为“中低价位、中小套型普通商品住房用地”，其出让成交总价为18533万元，单价231.6万元。上述土地同样位于万丰村，但拿地单价是新大地公司10倍。
    土地征收、出让过程的增值收益贡献财政的同时，也可能为操作者留下隐性获利空间。
    在两份政府文书材料中，记者发现，2011年万丰村七组同一宗土地时的土地每亩的补偿款分别是两个数字，一份文件是9.5万元，另一份文件是80万元。
    “没人清楚实际卖了多少土地，实际的卖地价格是多少。”杨志平说。
    2012年5月7日，万丰村九组村民偶然发现，巴市政府通过巴政字[2011]142号文件公示出让的一宗国有土地，从出让范围来看，正好是九组被没收土地所在位置，面积是103.95亩（富源地产获得其中80亩）。多年前，九组村民曾联名反映原组长私自倒卖集体土地，组长后被抓捕判刑，但该宗土地所有权却被临河区政府“没收”。
    2012年5月9日，城关镇政府出具的《关于万丰村九组、十四组村民反映土地问题的答复》文件显示，临河区政府没收的万丰村九组土地共“84亩”。其中6.8亩退回了万丰村九组，19亩通过两次划拨给了“市二建公司”，其余58.2亩未指明去向。
    且不谈临河区政府是否有权没收集体所有土地，如果 “58.2亩”与“103.95亩”指向同一块土地，按照富源地产拿地价格（每亩231.6万元）计算，仅此就出现上亿元的资金缺口。
    部分违建项目仍在施工
    临河区城南双河镇，至今不少农家院修建在了耕地上。这些位于临河区城市建设总体规划范围内的非规划建设项目，通常属于未取得合法手续的临时建筑。
    在巴市快速城镇化制造的征地、拆迁蛋糕中，部分信息灵通的村民，通过抢种、抢建措施，希望获取更多补偿。对于违建行为，巴市执法部门采取了有力措施，不仅依法拆除，且不予补偿。不过记者也发现，部分手续不全的地产项目，即使被巴市各级职能部门看在眼里，却未能有效制止其违法施工。
    “居然之家·滨河丽景”是巴市有名违建工程。该项目公示牌显示，该项目地址位于临河区解放街北、金川大道西，商业用地86320万平方米 （合129.48亩），住宅用地289400平方米（合434.1亩），开发商是巴市亿正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临河区建设局2012年12月24日《关于居然之家·滨河丽景商住小区项目监管的情况说明》显示，该项目于2012年7月中旬开始施工。2012年，临河区建设局三次检查出其未获得建设施工许可证，并下达了责令无限期停工通知。
    实际上，2013年7月7日，记者实地查看发现，该项目仍在建设当中。
    临河区建设局2013年7月1日向临河区政府作出了如下书面说明，“我局于2012年7月9日给该项目发放了31824平方米的施工许可证，但时至今日该项目的前期手续仍然不全，且开工面积已达10万平方米，我局下发了三份停工通知书，但项目仍在施工中，我局已向市住建委打了报告。”
    2012年7月中旬，居然之家项目开始施工之前，亿正房地产公司究竟有无获得建设施工许可证，临河区建设局文件表述中矛盾表述令人费解。即使其发放了施工许可证，项目开工面积已远超过原许可证范围。并且这份所谓的许可证，已被巴市住建委确认属违规发放。
    7月8日，记者走访了巴市住建委，在记者面前，该委工程科刘科长向临河区建设局负责人打了电话，要求对方出具了一份7月5日巴市住建委向其下发的书面通知。该通知中，巴市住建委称，临河住建局发放“31824平方米”施工许可证行为违反了《建设部关于修改(建筑工程许可证管理办法)的决定》的相关规定。
    巴市住建委一名副主任指出，即使居然之家项目获得“31824平方米”建筑施工许可证，由于前期手续不全，该许可证“无效”。
    记者进一步走访了巴市国土资源局。该局法制科张科长指出，亿正房地产公司并未获得国有土地使用证，也未获得土地出让合同，国土资源局曾对居然之家项目下达过责令停工通知书，并处以100多万元罚款。“它不停工，我拿它也没有办法。”张科长说。
    明知违法，为何停不了工？“根源就是，它（居然之家项目）是临河区重点工程。”杨志平说。实际上，记者通过查阅大量政府公文、会议纪要证实，居然之家项目是2010年临河区政府、亿正房地产公司开发的项目。
    居然之家项目所使用的528亩土地，均位于万丰村七组。其被巴市土地收储中心收储的时间，正是王素毅在当地主政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