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庆新“三角债”魔影重现的原因与化解对策

    2012年新现象，包括机械、钢铁等在内的多个行业，整个上下游的链条都面临资金压力，应收账款款额更大，拖欠款项时间更长，讨债更难。上世纪90年代，三角债以国有企业为主，而此次三角债危机涉及行业甚广，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受影响的程度更为严重。广东商学院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王先庆教授指出，对此次“三角债”应根据其成因分类解决。另一方面也与行业自身的产能过剩相关。政府应多给予政策扶持和引导。本文由中国经济时报作者王静宇 采写，发表于该报2013年01月03日第A11版 ，原标题为：三角债魔影重现：近八成企业遭遇拖欠钱款。

 　又到了年关，对于王明（化名）来说，现在手头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去要债，“每年年底的时候，我都是跑在外面去要钱，能要回来多少算多少吧。总比一分钱要不回来强。”王明说。

　　春节前夕是年关，中国人历来讲究在年关前把欠债还清。王明是河南一家从事木板加工生产已有七八年时间的工厂老板，王明认为，2012年房地产市场调控让他的生意很受影响，“盖房子的少了，那么装修房子和买家具的人也就少了呗。”

　　“欠债的是爷爷，讨债的是孙子。”这是在“三角债”里面十分流行的一句话，反映了欠债人和讨债人天壤之别的地位。

　　王明对这句话的理解和体会颇为深刻，“确实是这样，钱必须得要回来，因为我还欠着别人的钱，别人也会找我要钱，没办法。”

　　然而，王明的现象只是个案，让王明还不了解的是，新的“三角债”魔影已经出现了。

　　一个企业老板的要钱之路

　　和王明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从事服装生意的张华（化名），但是和王明相比，张华的讨债之路似乎比王明要辛苦的多。

　　2012年12月17日，张华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现在要钱的特别多，“光我所在的这个行业最近老是听说要拖欠尾款或者欠款的，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做生意哪有不欠人钱和别人欠你钱的呢。”

　　张华告诉本报记者，他一开始要账的时候，没有什么经验，碰钉子的事情是家常便饭。张华说，“有一次，我去了一家工厂去要钱，在这家工厂，我和相关人员说明来意后，不料，对方很干脆地扔给我两个字：‘没钱！’。”张华脸皮儿薄，加上缺乏讨债经验。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一时间竟没词儿了。

　　初次讨债，开局失利。回到旅馆后，张华一心琢磨着怎样能把钱讨回来。如果要不回来钱，自己的厂里还等着用钱买原料，给员工发工资、上缴水电费和税费，还有还债等等，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第一次讨债，碰钉子很正常，如果无功而返岂不是白来一趟，不仅要不回来拖欠的货款，连路费都搭进去了。

　　那天晚上，张华彻底失眠了。躺在旅馆的床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讨债的事，他设计起第二次去这家工厂讨债的套路。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好一套讨债招数，软磨硬泡，关键词是“泡”。

　　第二天一大早，张华从旅馆急急地赶到这家工厂。他不再去找科长什么的，而是径直去找厂长。厂长上班，他也“上班”。厂长下班，他也“下班”，天天泡在厂长办公室里，搅得厂长连句悄悄话也说不成。

　　当然，张华也不是傻坐着。有人找厂长批条子或动用资金时，这时，他立刻拉下脸，质问厂长说：“你不是说没钱，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如果这位厂长还没有心硬如铁，也就无话可说，好歹也会付给他一些欠款。

　　时间久了，张华品出这么个理来：讨债时光来软的不行，光说好话软话，人家都听腻了。换换口味，来点硬的。有时候，软硬兼使还挺灵的。

　　有时任张华软缠硬磨，厂长就是不吭声，厂长也不能使用暴力把张华给驱赶出门，厂长也很苦恼，在厂长苦恼的同时，张华又想出了新招数。

　　有一次这位厂长下班后，他在后边盯梢。跟过几条街，该厂长进了一座楼，进入一个房间。张华记住了这个地址。随后，张华买了酒肉来到这地方。他敲门。门开后，厂长见是张华，满脸诧异。张华忙说：“厂长，咱俩今晚在你家会会餐。”厂长也就不好拒绝。于是酒肉下肚，俩人成了朋友。钱嘛，自然好商量。临别时，厂长对张华说：“我算服了你了。”

　　张华说，总之一句话，为了要钱是想尽心机费劲心思，真的是不容易。

　　债务拖欠方式不断变化

　　早在前几年，企业之间拖欠钱款多以打白条和立字据为主，而现在企业之间的拖欠，却不再以打白条和立字据为主了，拖欠方式也在明显发生着变化。

　　科法斯中国企业信用风险管理问卷调查显示，随着更多的中国企业采取信用交易，其带来的后果是中国企业遭遇到更多本地买家拖欠货款。其比例从2010年的67．4%，上升到了2011年的79%。

　　王元（化名）是一家电器配件供应商，一提起拖欠钱款的话题，王元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

　　王元告诉本报记者，一般企业之间应收账款采取银行的承兑汇票方式，多数期限在6个月，如果企业急用资金，就要自己去付息贴现，这就额外增加了企业的财务成本。不仅如此，承兑汇票由于中转环节较多，还会面临很大风险。

　　王元对此颇为担忧，承兑汇票越来越多，不仅使得财务成本迅速飙升，而且2%到3%的利润空间也被侵蚀。“有时这仅有的2%到3%的利润就是我们的生存成本啊。”

　　河南某地产公司老总高新（化名）最近也比较郁闷，他每天接到建筑公司十几个电话，话题只有一个，就是：催款。“到了年底，拖欠的企业都想着要钱，我不是有钱不给，而是我也被欠着钱啊，哪有钱给别人啊。”

　　早在几年之前，各地兴建保障房，高新的公司也开始涉及这块领域，“给政府干活，虽然利润少，可是收益有保证，一是自己垫资资金少，垫资时间短；二是资金回笼比较快，便于开展下一个工程，这两点也是当初我们的重大决策。”

　　高新告诉记者，一开始在建设过程中比较顺利，当地政府以回购的形式，每3个月支付一笔资金，但从2012年年初开始，3个月支付延迟到半年支付，再后来当地政府和公司协商，由公司先行垫付，交房时政府一并付清。

　　“我们保障房的项目是在今年8月完工并交房，但当地政府以财政无资金为由，拖欠我们钱款有4000多万元。可是我们急需这笔资金来支付建筑公司的工程款，我们前前后后要了很多趟，当地政府就说‘没钱’，现在我们的资金链已经出现大问题了。”高新说。

　　业内人士分析，2012年出现的三角债危机与过去几年地方政府和企业盲目扩张、片面追求经济增速有关。地方政府向银行大量举债，造成地方债务平台偿债压力，成为三角债的重要源头。

　　据《中国企业经营者成长与发展专题调查报告》的调查数据显示，我国企业信用方面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为：拖欠货款、贷款、税款，违约，制售假冒伪劣产品以及其他问题等。其中，拖欠货款、贷款、税款问题在国内企业经营者看来最为严重，占比高达76．2%。

　　多行业遭遇三角债困境

　　上世纪90年代，三角债以国有企业为主，而此次三角债危机涉及行业甚广，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受影响的程度更为严重。

　　在最容易形成三角债的产业链上，大企业在原料、辅料供应中处于上游，大企业资金紧张，依附在它周围的中小企业则没有了源头活水，相互之间就开始欠账，原本处于弱势的中小企业，就成为“三角债务链”资金压力的主要承担者。

　　记者了解到，2012年的新现象是，包括机械、钢铁等在内的多个行业，整个上下游的链条都面临资金压力，应收账款款额更大，拖欠款项时间更长，讨债更难。

　　记者获悉，在2012年下半年，针对三角债问题，工信部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摸底。从摸底的情况看，“三角债”问题在不同行业不同程度存在，并有进一步蔓延扩大的风险，其中机械制造、煤炭、钢铁行业的企业债务问题较为突出。

　　此外，在工信部此次摸底中，有色、电力等行业也反映出不同程度的应收账款增加等问题，不过目前来看还不算严重。初步摸底来看，“三角债”的问题确实在不同行业存在，而且有进一步蔓延扩大的风险。

　　债务风险主要和行业上下游运营现状密切相关。

　　以发电设备制造业为例，电力行业发展放缓、效益低下；受宏观经济增速放缓的影响，全社会用电量增长缓慢；钢铁行业需求下降等都是造成发电设备制造企业回收货款困难的原因。

　　三角债缠身的中小企业，时刻面临着多米诺骨牌式的资金链危机。在一些地方，大量中小企业资金链不堪重负，因“债”跑路、因“债”停工现象频现。

　　苏州的一家钢贸商何总经理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我的钱都被拖欠快两年了，要不回来钱我就没办法再继续经营，今年一年我都没做钢材生意，天天去跑着追着问别人要钱。”

　　科法斯中国企业信用风险管理问卷调查显示，财务困难仍是客户延迟付款的主要原因。63%的受访企业表示导致财务困难的原因主要为现金流不足、竞争激烈及缺乏融资渠道。

　　化解三角债已成当务之急

　　新“三角债”危机，是潜在的危机，是现实的问题。如果在经济下行周期中处置不当或企业大的经营环境持续恶化，潜在的危机就有可能爆发。

　　新一轮“三角债”问题始于“钱荒”，却根源于信用缺失。消灭“三角债”的根本原因是建立有效的信用机制，这一方面需要加强道德建设，另一方面要加强法治建设。

　　业内专家认为，对已经发生的“三角债”要分类处理、分类化解：对于地方融资平台，可通过适当放宽地方政府发债等方式来弱化对银行贷款的依赖，所筹集资本可通过财政注资方式补充平台资本金；对于原来主要依赖政府投资的大型基建项目，应采取严格落实自筹资金、严控超预算项目、强化科学规划和鼓励民间资本参与方式；对于一般制造业企业，政府不宜直接介入处理其债务问题，而应按市场机制、商业原则来处理，可以有针对性地引导企业采取债转股、企业间磨债和行使代位权等过去被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清欠措施。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实践证明，市场经济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硬件，即买卖场所。而是那些无形的东西、那些软件，即交易规则、契约和信用原则。“它们才是市场经济的真正价值所在，是推进市场经济的发展进程的关键。”

　　化解其债务链，要与地方融资平台问题的解决结合起来，约束地方举债行为和投资冲动。同时，也要政府和行业协会来协调产量，推动行业重组，在产业结构上优化调整，以适应当前经济形势。

　　除此之外，企业也应该加强防范“三角债”的危机意识。2012年12月18日，北京友强惠泽机电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裁蒋健勇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以前我的公司欠钱的很多，最近两年就少了很多，主要是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

　　“我们在选择客户上面首先是慎之又慎，要看客户公司的信誉度和实力，在确保客户信誉度和实力的情况下，我们在签约合同的时候，会标明双方的钱款交易，最大限度做到不互相拖欠，如果发生恶意的拖欠，我们也会根据合同里面的条款，去法院起诉对方。”

　　广东商学院流通经济研究所所长王先庆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对此次“三角债”，应根据其成因分类解决。纺织等一般制造企业，市场竞争充分，其债务链主要基于市场行为形成，政府不宜直接介入，应更多地针对企业经营困难这一普遍问题，将改善企业经营环境的诸多举措落到实处。钢铁、机械等与投资相关的行业，其应收账款一方面与地方融资平台和大型投资项目相关，另一方面也与行业自身的产能过剩相关。政府应该多给予政策扶持和引导。

　　业内认为，新一轮“三角债”问题虽然还不像20年前那样严重，但已经成为影响我国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影响金融系统安全不可忽视的风险因素，化解“三角债”危机是刻不容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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