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社会财富和幸福指数

这张春运高峰的场景图提示每个人，啥叫城镇化滞后工业化……经济增长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现代宏观经济学与奥派理论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坚持经济总量可统计，一个坚持价值主观，经济总值不可能统计。网络潜水这么多年，看到批判奥派理论最大的说法，就是不懂数学，不懂模型，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浅薄。搞笑的是，哈耶克和米塞斯当年都是搞统计学起家的，玩数学模型提溜转的角色，居然被后人批判不懂数学模型，我不知道他们地下有灵，该当怎想。

之所以提这个，是因为昨天聊起“人的城镇化”这个话题。

关于中国城镇化，目前学界政界最大的共识是，中国工业化程度快过城镇化进程。这是什么意思呢？以日本为例，日本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工业化水平，大致中国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差不多，但人家城镇化率已经高达50%了，1960年代的工业化率甚至要低于中国2005年以前，其标志是1960年代日本粗钢产量增速和规模，还赶不上2005年前后的中国，中国目前的工业化程度大，致和日本1975年前后差不多，标志是汽车产量和钢铁产量规模都差不多——我这里都比较数量不算结构质量的。但日本城镇化率在1970年就超过70%了，而我们目前城镇化率即使按学者最乐观估计，也不过60%。为何如此？在于进城务工经商的农民工，其中很大一部分人的爹娘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等等，还在农村居住，没有全家迁移过来。这一点，大家看看每年春运高峰的构成，就明白怎么回事。

好了，下面看似简单但却是严肃的问题：经济增长究竟意味着什么？能增加人的幸福感么？

这样的家庭，中国大概千千万吧？你告诉我，就算多挣点钱，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趣味？人生究竟多大意义？

宏观经济学里面的GDP指标，这么说吧，纯粹就是扯淡的玩意儿，不是说一点用没有，但拿来做干部考核指标，作为一国经济工作每年政绩标准，坦率的说，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了。但这就是中国，好比过去八股取士，古人未必不知道这调调儿纯粹扯淡，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遴选精英公务员。GDP，也是如此，老大们知道，失业率过高，经济不发展，肯定有内忧外患，如何让官员们动起来做事？GDP考核配合财税外加计生指标之类的硬杠杠，能撵着官吏们好歹做点事。但我们必须明白GDP增长，和财富增长不是一回事，它只是表明大家都没闲着而已。你推倒大楼再重新建造一个，或者找人挖坑再填补，来来回回工作量，都算GDP，更糟糕的是，工厂废烟废水拼命乱排放，它是赚钱了，GDP是增长了，但整个社会财富却被它摧毁得一干二净——这就是今天的中国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好了，农民工是进城打工经商，能有一份工作保障他能养家糊口，但麻烦是他家是在老家农村里面，夫妻分居，孩子一年到头看不到几眼，全靠老人照应。你就是赚点钱，那有多大意思。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没钱肯定不幸福，但有钱也未必幸福，钱到一定地步之后，肯定有一个临界点，过了这个点，金钱收入的边际效益递减，而其他需求，譬如健康、受尊重、家庭美满等需求则上升。对于农民工而言，如果不能在城市扎根，岁数大了，只能“回流”农村，青壮年时代赚的一点钱，外加家门口的一些简单劳作，用以勉强维生——我不知道这样的城镇化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经济增长所为若何？就是防止泥腿子造反？

GDP增长和社会财富增长划等号，真是贻害千秋万代啊，要说宏观经济学一点不害人，我是不信的……

对于中国城镇化进程，真相可能更为残酷，因为过了2015年这个坎，农村年轻人基本都进城了，后面生产率和经济增长像过去那样靠工业化深入，是不可能的，所谓城镇化红利止步于2015年，就是这个意思。有学者说，后面是考虑支付城镇化成本而非红利，有道理，但他们还是忘记了，经济发展的目的究竟为何？

说到底，还是为了“人”。

是的，农民工的爹娘妻儿乃至七大姑八大姨进城，一块过日子，不是成本，恰恰相反，人口在城市扎堆生活，分摊了以前高企的生活成本，人的实际收入和幸福感反而更高了。以前家里生病，跑到县镇医院要十里八里，现在在城里住了，出门左拐就是一个小医院，以前孩子上学，因为学校合并了，自己出去打工，得爷爷奶奶七老八十的骑着三轮车扛着孙子孙女跑十几里外的中小学，进城了，几条街外就可以读书；你收入不变，但扎堆生活后的幸福感，随着生活便利程度连拉涨停，按奥派说法，这也是国民财富的实际增长。而对于城市医院学校，乃至房屋中介理发按摩菜市场等城市诸多机构商家而言，60%基数上城镇化率上面猛然增长10%~20%百分点的消费者，生意好到什么程度，也是不言而喻的。

留守妇女、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等等等，就算她们都进城一点都不挣钱，这么说吧，光是家庭幸福感增长指数，我看就够了，动辄嚷嚷限制外地人的二逼们，全无心肝也全无头脑

工业制造提升效率，如果抄袭欧美先进技术经验，提升速度和空间非常快非常大，一条生产线效率一年能翻番，但我们不能指望医院学校理发馆菜市场也有这样的提升效率，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国经济增速放缓的主要缘由。你看得见的产品生产效率是放缓了，但看不见的幸福指数却可能大幅提升了。

论述到这里，我们明白中国官员和学者们在研究城镇化过程中误区，究竟在哪里了，简单一句话：他们目中无人。再重复一遍：GDP增长,甚至人均收入增长，都不是我们的根本目的，经济增长给我们带来的生活幸福，才是目的。无数农民工进城务工经商，无数中国人国内大迁徙或者海外移民，都是为了谋求生活幸福，农村人到城镇安家，城里人到农村务农办农场，都是一个一个活生生人，根据自我情况作出的主观判断，他们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判断决策负责，无需政府合理引导规划统筹。千万人无数分散决策努力的结果，无论有多大，只要他们最终对其满意，那么社会财富才算真正实打实的增长。

我现在逐步信奉下面这位老人的看法——经济学纯粹就是伦理信仰而非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