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狂野刺激政策只是重复过去的错误

图1：日本银行系统储备大幅增加单位：亿日元

图2：泡沫经济破裂后M2增长率持续低迷单位：％

　　最近20年来日本经济持续不景气，相应地，刺激一直是其政策主基调。刺激阵营又分为激进派和谨慎派，他们轮流执政，交替地左右着经济政策的制定。日前正式上台的安倍晋三首相属于激进派，他的上台意味着未来一段时期，激进将是日本财政货币政策的基本取向。

　　大规模扩张是安倍经济政策主要内容。财政政策方面，他刚一上台就要求内阁相应部门制定10万亿日元规模的2012年补充财政预算。日本的财政年度从头年的4月1日到次年的3月31日，这一举动说明他不满前任政府的刺激力度，加码刺激，一天时间也不愿意浪费。货币政策方面，他的激进作风更加显露无疑。他公开宣称要将通货膨胀目标提高到2％，为此他要求日本央行实行无限量的货币供应，甚至直接向央行施加压力，如果央行不配合他的施政，将谋求修改《日本银行法》。众所周知，很长时间以来，在发达国家中日本央行的独立性属于最弱之列。泡沫经济膨胀及其破裂促使日本社会反思央行独立性的重要性，1998年通过法律，赋予了央行较强的独立性，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制度变革之一。安倍公然视日本银行为自己施政的绊脚石，可见，其财经政策的激进程度为日本20年来所少见。

　　那么，安倍的激进政策能否取得预期效果呢？笔者认为，其最好结果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的狂野政策只不过是在重复日本政府过去犯过的错误。

　　1990年起，日本泡沫经济破裂，股市和地价急剧下跌，共毁灭了1500万亿日元的财富。日本银行体系、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出现了现代世界经济史上少见的大破坏，居民的消费信心也受到重创。对泡沫经济破裂后一段时间内实行宽松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除非市场原教旨主义者，否则不应该一概地否定。必要的政策应对通过创造最终需求、提供流动性，使经济避免陷入更深的深渊。但问题是，如此长时间地实施财政扩张和货币扩张，日本经济却始终没有从根本上恢复，这说明日本经济病症绝对不是重新拿出老药方就能治得好的，如此长时间地打刺激针，没弄好会让肌体彻底瘫痪。

　　从财政政策看，日本公共债务/GDP的比率一路上升，现已经达到了210％这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水平，远超过血雨腥风之中的欧洲重债国，但是政府的支出并没有带动民间投资和消费的兴旺，大量无效的投资既浪费了国民财富，又压制了民间消费信心。普通日本民众在长年累月的新闻报道中，已经清楚地知道国家的财政负担，也知道这些负担最终将由自己来承担，哪里还有消费信心呢？再加上长期的零利率，居民存款没有利息可赚，居民为了同样的消费支出，必须更多地储蓄。

　　从货币政策看，日本是零利率和量化宽松的始作俑者。1999年实行零利率，2001年开始第一轮量化宽松，除了2006年受全球经济形势好转带动，中断过一段时间外，日本央行可以说是一直在执行这种非常规的货币政策。2012年10月，日本央行又宣布加大资产购买规模，至今日本一共已经推出了十一轮量化宽松（QE11）。最近10年，日本已经向金融机构注入了近40万亿日元的资金，银行储备增加了6-7倍（图1），但这些资金绝大部分沉淀在金融系统之中，或以息差交易的形式流出了日本，流入实体部门的微乎其微，同期日本M2仅增加了35％左右，年增幅仅2％-3％（图2）。过去10年如此，目前环境没有根本改变，即使央行顺从安倍无限量放水，结果也不可能发生根本改变。

　　由于高度依赖外需，历届日本政府都把压低日元汇率作为重要目标之一。此前，他们频繁干预外汇市场，但效果极其短暂，也极微弱，日元总体上呈现强势。不仅如此，频繁的干预还引发美日之间的政治冲突。这一次，安倍准备将重点从市场干预转移到货币发行竞赛上来，试图通过比美国、欧洲更加狂野的货币放水来压低日元汇率。此前，大量资金以息差交易方式流出日本，对压低汇率起到了聊胜于无的作用，而今天遍眼望过去，都是零利率或低利率国家，不独日本一国，货币竞赛很难对日元汇率起到什么太大作用了。

　　有一种观点（如野村证券的辜朝明）认为，泡沫经济破裂后日本企业所遭受的损失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大，从1990年到2005年企业一直在用经营利润填补这些或明或暗的窟窿，极其便宜的资金不但没有刺激它们的借贷意愿，相反，它们还在不断地还债。这从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央行大量放水，资金却始终无法进入实体的原因。但这种理论无法解释为何2005年至今企业投资意愿仍然极其低落。

　　围绕医治日本经济病，在长期争论中形成了三大派别：货币派、财政派和结构派。那种坚信只要将货币放到无限大就能治好日本病的理论已经破产了，而财政派认为政府投资避免了经济更可怕的收缩，虽然揭示了部分事实，但史无前例的公共债务已成为日本未来最大威胁之一。虽然日本不像美国那样依赖外资流入，但其债务高山之所以直到今天仍未崩盘，主要是因为零利率。一旦零利率终结，其债务原子弹就会爆炸。在财政派看来，债务多高都不必恐惧，因为债务会让经济好转，但问题是，如果经济确实好转，零利率就要终结。若按财政派思路，日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债务继续上升，要么经济好转引爆债务原子弹。两个选择都是死局。

　　日本的错误在于把本应该是短期性的财政、货币政策长期化了，把非常规政策常规化了。日本的长期问题和根本性问题还是结构性的。人口老化、内外需不平衡、市场封闭性、劳动力市场弹性缺乏、文化封闭性、在新的全球创新竞赛中的不佳表现、过时的产业政策，在这些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之前，日本的潜在增长率将继续保持在低得可怜的水平上。需求管理政策在过去20年来已证明是不成功的，安倍政府试图把这些政策再狂野化，最好的结果是让市场兴奋一下，从长远看，它会加大解决根本问题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