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忆如“安倍经济学” 是日本最后一招险棋
刘忆如（经济学者、台湾前“财政部”部长）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就任至今还不满一个月，但他所提出的各项大胆激进的经济政策，已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引发巨大涟漪。所谓“安倍经济学” (Abenomics)是否能够对日本经济奏效，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豪赌；却也是过去二十年来，各种政策都对日本经济无能为力后，日本的最后一招险棋。
国际上，甚至日本国内，其实都对“安倍经济学”有相当的怀疑；但却也承认，目前似乎也没有其他较有把握的好方法，因此即使不赞成的人，也只是暂时观望。不过，许多人都有的疑惑在于：安倍今日推出的政策，与日本当年在1990年代时推出的，是否类似？如果类似，那么当年无效的药方，今天如何能有所不同？
安倍政策与90年代之差异
其实尽管表面上看来，日本在1990年代时，亦曾推出宽松货币政策与积极财政政策，但对照今昔，却可发现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今天安倍以“高姿态”，大张旗鼓地对全世界宣告他的政策，更几度公开表示，不但设定2%的通胀目标，甚至称这个通胀目标是“中期目标”。也就是说，不用等太长的时间，日本的年物价上涨率，就会超过2%。
日本长期以来，是全世界通胀最低的国家。不但是相对最低，而且在数值上，也几乎都接近“零物价上涨率”，或甚至是陷入“负物价上涨率”的通货紧缩状态。但现在在安倍主政下，居然看起来真的像是“物价要开始上涨了”！如果安倍真的成功地造成了这种“通胀预期”，那么下一步，期待的就是因为预期日本物价要上涨，所以对于一些本来就要购买的商品，大家就会尽快地去购买，因而带动消费及投资。如果这种现象真的发生，那么“安倍经济学”当然就达到效果，扭转日本长达二十几年来，消费与投资极度低迷的状况。
但是，大家之所以说“安倍经济学”风险高，就在于担心是否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安倍的政策的确引发了通胀，但是消费者不但没有因此“加快脚步消费”，反倒是因为担心通胀侵蚀了财富，因此更加节衣缩食，那么对于“借着通膨预期刺激消费，接着带动经济成长”的策略，就无法奏效了。
“安倍经济学”的三项主轴
安倍此次的做法，其实是相当完整的“一整套”措施。首先，为创造通胀，他强势要求日本央行配合发钞，学习欧美的量化宽松，甚至不惜公然介入央行决策，并已宣布将撤换现任作风传统保守的央行总裁；所谓“央行独立性”原则，显然不在安倍的字典中。
其次，安倍在今年1月11日通过了1170亿美元(总数2267.6亿美元)的政府投资。在日本政府负债余额已超过GDP百分之两百，高于全世界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情况下，这样大规模的政府举债支出，当然也是高风险。更何况，政府支出效益，除了支出本身带动需求有助于经济增长外，当然还是要看是否会因公共建设的加强而带动民间投资；所以如果效益不大，但政府成本很高，就也是另一项具高风险的策略。
最后，当然就是与全球都更直接相关的“日元贬值政策”了。基本上，一个国家的币值原应反映经济基本面，就像股价反映公司基本状况一样。但自2008年9月金融海啸爆发至去年12月日元的高点 (2012年12月5日的1美元兑82日元)，日元相对于美元升值23.62%，相对于欧元更是升值了48.91%。以日本这二十年来经济情况而言，日元原本实不该如此大幅升值，尤其例如对照韩国在同样一段期间内，仅小幅升值 (2008年9月至2012年12月5日，韩元相对于美元仅升值0.22%)，日元过去几年的升值幅度，就更加显眼。
但，市场决定的汇率，究竟有他的理由。2008全球金融海啸过后，欧美极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尤其争相反复推出的量化宽松，更创造出巨额的国际资金。这些国际资金最有兴趣的投资地区，当然是报酬率远比欧美来得高的亚洲及其他新兴市场，但不论投资何处，身为全球最主要三大货币之一的日元，自然相对于美元欧元，吸引了更高的兴趣。
因此，本质上来说，日元自2008至今的升值，其实相当大的成分是整个国际金融大环境所造成，而非反映日本经济实力的增强。但是，日元的升值却造成日本出口及顺差大幅衰退的情况；甚至在去年的1至11月间，贸易赤字达6万亿日元(约730亿美元)，是日本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情况。在这样的情势下，安倍决定借着量化宽松政策，引导日元贬值，实也不令人讶异。
但，汇率的升贬，究竟是零和游戏。贬了日元，帮助了日本企业的出口，但却又伤到了谁？韩国有许多与日本出口竞争的相关产业，对于这一波，自安倍上台以来日元大幅且快速地贬值，自是如人饮水，点滴在心头。亚洲其他邻近国家，也因此皆感到极大威胁。1930年代全球大萧条，拖了十几年的时间，各国经济最后才陆陆续续地复苏；后来回顾检讨，公认当时全球陷入贸易保护主义、各国竞相施行提高自身出口的“与邻为壑”政策，该负很大责任。这也是因此这一次2008海啸一爆发，世界各国特别在各项国际会议上，呼吁彼此须互相约束，不可重蹈1930覆辙之缘由。
而如今，安倍却不加掩饰地推行日元贬值政策。自其去年12月16日胜选至今，日元兑美元价位已自1美元兑83.5日元，贬至今年1月15日的89.4日元，短短一个月间，贬值幅度达 6.6%。这未来会否在亚洲引发货币竞贬状况，实须密切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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