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忌反目混战……我们在经历怎样的超级英雄
尽管不乏牵强附会的声音将院线内骤然兴起——其实漫威的创作者早在2006年就已经策划并连载了「内战」系列,而蝙蝠侠和超人的纠葛也是DC的传统设定——的超级英雄之间的矛盾与分裂理解为西方(尤其是美国)社会共识裂痕的荧幕投影,借此喻以威权主义在功利层面的合理性。
然而,就像加固堤坝终究无法将水流逼回河道上游,关于如何驯服权力、界定责任和坚守自由的思辨精神,已经携着巨大的势能无胫而行,离开只有书呆子群聚的漫画书店而席卷覆盖到了整个世界。
它告诫我们,即使是在那个救世者层出不穷的虚构时空,完美终究不会长存,冲突仍然昼夜不息,而二元论——井井有条的对错是非——再也无法构成简单易用的解题公式。
一切都从不被驯服的权力开始
旧时欧洲的吟游诗人曾经传唱这样的寓言:作恶多端危害城市的巨龙被勇士杀死,而勇士在堆满黄金的洞穴里变成了新的巨龙,于是噩梦周而复始。
这个故事透露出世俗对于权力的复杂情绪,后者既是面对兵临城下的唯一武器,又是大敌退去之后的供养负担,最要命的是,权力的主动堕落作为独立事件不受约束,就像「独裁官」制度数次在危机之中保全了罗马的光荣,却也迟早会出现尤利乌斯·恺撒这等人物,毫不费力的给自己颁布了终生任命。
毋庸置疑,布鲁斯·韦恩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个喊出「我爱恺撒,但我更爱罗马」的布鲁图斯,他们都在不可控的权力面前实施了处刑人的工作,哪怕选择最为卑劣的暗杀手段亦在所不惜。而在漫威电影宇宙,「元老院」的图谋更是昭然若揭,托尼·史塔克主导衔接的那份协议,与其说是将权力关进笼子,不如说是买断家仆的契约。
这就是超级英雄系列设定的瑰丽之处:它架空了一个孟德斯鸠无能为力的古典文明体系,那些具有超能力的当代侠客仅仅凭依内心的道德行事,政治和律法对他们如若空气,守纪成了情分,违反则是本分。
2008年的喜剧电影《全民超人汉考克》就以某种诙谐的角度演示了有着超级英雄存在的日常:当威尔·史密斯赶着冲向天空阻止一场事故时,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踩坏了公共街道上的精美地砖,公众终于无法忍受这个践行善良的英雄屡屡留下的烂摊子——这些财物的损失还是要由税金买单。
为虚构作品引入成本核算的现实逻辑,必然会带来熟悉和亲切的感受,就像人们在研读波澜壮阔的战争历史时,也会思考是什么促使盟军要在诺曼底不许一切代价的投入兵力、而联合国军又为何需要止步于朝鲜半岛的三八线。
超人和佐德将军的战争是一个导火索,它对布鲁斯·韦恩的触动并不仅限于打坏了韦恩集团的一颗近地卫星——这枚彩蛋在三年前的《超人:钢铁之躯》里就已埋下——这个奉行以暴易暴却从不痛下杀手的高谭市「地下警官」畏惧这种从天而降的超凡力量,这与玩世不恭的托尼·史塔克也在纽约上空的「虫洞危机」之后染上焦虑症的因果关系是一致的。
企业家不容发现问题而无法解决问题的状况出现,所以韦恩开始设法搜集氪星陨石,史塔克也在《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中展示出了专门用于克制绿巨人的特制铠甲。
作为两名拥有富豪身份的超级英雄,蝙蝠侠和钢铁侠是DC和漫威的剧情推进者,他们象征着人们对于超级英雄的完美想象:并不为劫富济贫而生,而是驾驭事业的有产阶级,通过消耗权力(资本)行使责任。
只是,世界观的融汇,将远远超过小丑和满大人这种「人类」级别的地外势力拉到了二者眼前,由此引发的伦理悖论则是计算之外的产物。在《美国队长3:内战》中,「对抗成本」被精确展示了出来:
奇塔瑞人入侵纽约,造成74人死亡,188亿美元损失;
九头蛇窃取的空天母舰夷平华盛顿,造成23人死亡,28亿美元损失;
与奥创大战时将索科维亚整座城市端到半空掀翻,造成177人死亡,4870亿美元损失……
换句话说,无论绯红女巫是否在瓦坎达失手炸掉一层大楼,那只充满愤怒的靴子注定会要落地。至于超人像制导导弹一样在大都会的摩天大楼之间撞击穿梭,那些「不可避免」的损失在布鲁斯·韦恩眼中断然敌不过他所拼力搂住的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女孩。
站在纯粹理性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确很难克服「共情」这个弱点,愈是远离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愈是难以承受牺牲的代价。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其著名的公开课「公平与正义」里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老套的铁轨扳手假设,让听众介入1个孩子和10个孩子的选项,另一个则是将「拧扳手」的动作替换成了「亲手推下一个胖子,让他在摔死的同时阻止火车前进」,如果说前者尚且充满选择的争议,那么后者则极少有人举手表态会这么做,即使这个胖子的死亡可以换来更多生命的生存。
没人希望自己手上沾有鲜血,这种理想主义造就了超级英雄文化的出现,只是为了承认我们的虚伪品性,在超级英雄的世界里也必须有着审判阵营,要么被驯服,要么被驱逐,这是受到庇护的人类给出的决绝回应。
还记得迈克尔·贝的《变形金刚》么,在第三部中,美国政府不满汽车人在共享塞伯坦科技方面的谨慎和消极,直斥「如果不是你们藏在地球,霸天虎也不会多次找上门来大肆破坏」。其实,就逻辑而言,这话并无事实错误,就像克拉克·肯特若是没有意外降落在地球,佐德将军也不会在日后千里迢迢的杀往地球。当然,如果开启上帝视角,那些反派一旦未能被提前阻止,地球也将必然成为他们征服宇宙的过程中的微小祭品,于是孤立主义又与绥靖主义无异了,用外交政策的语言来讲,就是「你不能去喂鳄鱼,因为它最后一定会把你也给吃掉」。
那么,当权力拒绝「二选一」的游戏规则——必须承认的是,超人并不是被押进听证会的,这种友善仅限于超级英雄的意愿,否则就会演变成罗杰斯队长那种不可收拾的背水一战——尴尬就回到了缺乏谈判资本的一方。
当权力既不在乎奖励又不受制于惩罚,唯一能够影响它的,就是道德。在进入下一章前,让我们重温这句经典的台词:「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权力引发责任,责任约束权力
彼得·帕克是斯坦·李创造出来的最为知名的一个「平民英雄」,高中生的年龄也是此前的超级英雄漫画罕有的设定。显然,一个并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的被监护者,很难在履行超能的责任上正确把握分寸。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蜘蛛侠》系列都侧重于轻松诙谐的题材,彼得·帕克的角色塑造得以成功,也受益于他的「邻家男孩」形象,在学业、恋爱、社交和拯救世界之间忙得打转的生活,连所在城市都不像大都会或是高谭市这样虚构原型,直接就以纽约为真实场景,代入感高出一截。
也只有这么一个心智青涩的普通少年,才有机会接受来自长辈的教诲,即他的叔父本·帕克的那句名言:「权力越大,责任越大」(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格言影响了美国超级英雄作品近半世纪以来的走向,尤其是在二战终结、苏联解体之后的和平年代,基于现实题材的假想敌不再常有,超级英雄亟待找到对于自身使命的解释。
本·帕克死在一名盗匪的枪下,这名盗匪曾与彼得·帕克有过一面之缘,这个故事有着多个版本——不同的宇宙、不同的影视剧以及不同的编剧——但大致逻辑是一致的:刚刚获得蜘蛛侠能力的彼得·帕克不太想要「多管闲事」,他旁若无人的放过了与自己无关的盗匪,最后不得不接受挚亲因此丧命的报应。
所有人大概都有着这样的一个叔父,他不见得事业成功,也算不上为人表率,甚至多数时间的唠叨都令人烦躁,但他从不放弃「让自己侄子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的努力,就像本·帕克在离世之前还在挂念最近表现异常的彼得·帕克,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诫他:「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在《美国队长3:内战》中,托尼·史塔克在彼得·帕克的脏乱卧室里逼问他,为什么你的生活窘迫如斯——连学费都很难交上——却要飞越半个纽约城去逮捕小偷?后者结结巴巴的回答,如果你有这种能力,难道你不会去这么做么?
用苏格兰哲学家休谟的话来讲,同情的本性和力量,是支撑人类道德的源泉,「就像音符在琴弦之间传递」。
于是,蜘蛛侠正式入伙,在「内战」系列的原著漫画中,他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变量,除了主线剧情之外,漫威的编剧还特意以蜘蛛侠为第一人称视角做出并列叙事,让彼得·帕克作为超级英雄阵营的「外围人物」带着读者观察整起事件是怎样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当他发现自己被托尼·史塔克利用、并叛变到罗杰斯队长一方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个插曲,我们后面再说。
简而言之,超级英雄被赋予的责任具有高度的主观特性,但是依旧不够打消人们对于「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的顾虑。在更多的时候,社会希望输出的秩序,是由义务构成的,这也是史蒂文·罗杰斯不愿接受的条款:超级英雄不是一份公务员职业,要求他们成为政府雇员、从税款里领取工资、朝九晚五的打卡上班,如果这是唯一的选项,那么唯一被侵犯的就是自由本身。
责任是自律的,义务是他律的,这个区别很重要。
为史蒂文·罗杰斯注射「超级士兵」血清的亚伯拉罕·厄斯金博士是德国人,这个终究没能逃脱纳粹/九头蛇魔爪的科学家对前者影响至深,他的过去亦代表着那个「以屈服换偷生」的制度。因此,连叛逆的黑寡妇都选择顺从政府意愿之后,史蒂文·罗杰斯仍然拒绝合作,他从本能上反感这种威慑:不签协议,你们就是罪犯。
这就是保守主义的桀骜精神,为阿尔·帕西诺赢取小金人的那部电影《闻香识女人》也讲过相似的道理:年轻的学生目睹了他的同学打砸校长轿车的过程,学校要求他这个唯一的目击者说出那几个名字,否则就会遭到开除的处罚。用东方的价值观来看,这个事情的对错没有任何争议,吐出那几个坏学生的名字更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为查理辩护的退伍军人史法兰中校掷地有声:查理不必遵从不公正的程序,没有任何正义能够剥夺一个人保持沉默的权利。
在原著漫画中,「神盾局」的希尔指挥官要求美国队长带头响应联邦政府的那项「超级公务员」计划,在她身后是一支装备精良、用来控制场面的特种部队,而美国队长的回答是:「戴着面具是超级英雄的传统,你不能把这项传统定义成犯罪并让我去逮捕那些冒着生命危险保护这个国家的人。」
言毕,火拼开始。
涨落不息的道德潮汐
蝙蝠侠、超人、美国队长、钢铁侠,这是2016年主导英雄同室操戈的四个主角,他们所处的世界均在阴谋的齿轮推进下进入旷日长久的稳定,游离于匡正体系之外的「义务警员」之于公众的威胁开始大过前者指认的敌人,而当确保底线的法律准绳无力制约这些披着斗篷的蒙面人时,呼之欲出的道德准绳却因各自标准的不同而造成了后果惨痛的分歧。
蝙蝠侠的道德准绳是罗宾,尽管《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与诺兰的黑骑三部曲并无关联,但是本·阿弗莱克相比克里斯蒂安·贝尔多出的暴力和残酷仍然让人感到些许惊讶,这让蝙蝠侠从一个心思慎密的侦探变成了缺乏耐性的打手,造成这种转变的钥匙藏在一闪而过的镜头里:作为蝙蝠侠的助手罗宾,他被小丑虏获并凌虐致死,其制服被小丑寄了回来,并染上了嘲笑蝙蝠侠无能的涂鸦。
超人的道德准绳是露易丝·莱恩,他的恋人。露易丝象征着超人对于地球的爱,她的安危是唯一影响超人精神的现世因素。在电影中,莱克斯·卢瑟手下的雇佣兵利用露易丝构陷超人,而当露易丝被压在水下时,超人亦会抛下正在战斗的对象前去拯救。而在布鲁斯·韦恩的双重梦境中,他被从未来的另一条时间线闪回的巴里·艾伦——也就是「正义联盟」的初创成员之一闪电侠——告诫提防那个恐怖的未来:导致超人堕落成为一个暗黑君主的导火索,就是露易丝被杀的剧情发生,超人从此信奉铁腕强权,通过恐怖缔造和平,而这也是「不义联盟」的支线设定。
美国队长的道德准绳是巴基·巴恩斯,只要涉及到这个昔日战友的纷争,史蒂文·罗杰斯都不惜对抗整个世界,他是一个固守传统观念——在电影的设定里,他的思想认知停留在二战时期——的老派英雄,所以鹰眼——还记得《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里为他费心笔墨勾勒出的家庭环境么,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典型德克萨斯州农民,保守主义的集大成之地——才会冒着极大的危险加入他的阵营。对于美国队长而言,他的生命是巴基换来的,所以无论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该死的冬日战士,他都有责任保护他不被恣意处置,这种原始而朴素的人格,正是美国队长天赋平庸却始终都是「复仇者联盟」的灵魂且深受队友信赖的核心原因。
钢铁侠的道德准绳,是他自己。他的成功——无论是公司事业还是英雄事业——造就了自负的心理,其最大的天敌就是挫败。电影里的托尼·史塔克相较原著漫画有了极大的美化成分,并加入了双亲之死来洽应他的心态失衡。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他在公开场合遇到了一名对他毫不留情的女性,后者指责超级英雄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的牺牲了他的儿子,而常在镁光灯下为复仇者联盟代言的托尼·史塔克并未担负这些过错。因此,钢铁侠需要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他和美国队长的友谊破裂,也就此展开。
于是,就有了「各自为战」的超级英雄电影年,当内心本就万象纷乱时,听从内心行事也就必然造成价值观的激烈碰撞。用日本动漫的术语来讲,越过道德准绳的结果将是无尽的「黑化」,收手的时机取决于代价的累加。
比如超人之「死」,比如罗德上校的残废,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们终于发现,他们能够战胜那些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邪恶反派,却在天赋平庸的莱克斯·卢瑟和赫尔穆特·泽莫的挑拨下显得弱不经风。
若无光明,便无黑暗,反之亦然
扎克·施奈德是一个专注于漫画改编电影题材的导演,业界对于他的评价相当有趣:「如果尽量不对原著进行大的改动,那么导出来的必是佳片,但是如若相反,他的个人意志掺杂过多的话,那么结果很可能会悲剧。」
如果说《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距离悲剧更近的话,那么他在2009年导演的依然以DC漫画为蓝本的电影作品《守望者》无疑应被归属于佳片这边。
严格意义上来讲,《守望者》是一部反乌托邦式的作品,它的原著漫画更是开创了以漫画形式拿下雨果奖的历史先河。在这个世界里,超级英雄隶属于政府管理的理想被实现了,他们为尼克松总统暗杀了肯尼迪、赢得了越战甚至清除了《华盛顿邮报》的那两名记者,帮助后者在美国建设了一个威权主义政府,并成功连任五届总统。
同样面对「狡兔死、走狗烹」的问题,《守望者》提供的解决方案是人为的制造一个凌驾于人类文明头顶的恐怖,这个反面角色最终由曼哈顿博士扮演,而罗夏——这是《守望者》中人气最高的英雄——则因拒绝配合这场披着善意的谎言而被曼哈顿博士在其余超级英雄的默许下抹杀。与黑暗骑士碾压大都会守护神不同,在这个版本里,街头英雄没能胜过超能英雄。
扎克·施奈德从不掩盖他对罗夏的喜爱和尊敬,这种情结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对蝙蝠侠的再度塑造,诺兰为布鲁斯·韦恩尚且保留的「花花公子」气质,在施奈德这里被砍得一干二净,倒是阿尔弗雷德变得毒舌起来。
因此,这个不苟言笑和坚硬如铁的蝙蝠侠完整的继承了罗夏的固执,他无法说服自己容忍超人肆意使用那种足以摧城的力量,而且史上第一次动了杀心。
在《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的结尾,布鲁斯·韦恩开始启动「正义联盟」的筹建工作,这也意味着DC间接承认了他的领袖地位。事实上,即使是在黑暗骑士和光明之子关系最为亲密的阶段,前者都不曾放弃那块藏着的氪石,他从不信任人性,坚持将手段置于结果之后,「正义联盟」里所有成员的弱点都被他存档并研制出克制方法。
而实际上这也是很多人对《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这部影片怨声载道的根源,蝙蝠侠一直以来都是DC中最为运筹帷幄的领袖,因此他才能以肉体凡躯成为所有超级英雄心中拯救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在扎克·施奈德的镜头下,蝙蝠侠对于其他超级英雄的了解竟然全部来自于反派莱克斯·卢瑟。在这种设定的衬托之下,谋划两年之后却因为一句「玛莎」就突然变成超人同盟军的蝙蝠侠有点转化得过于儿戏。
相比漫画无限宇宙一般的庞大载量来说,电影能够容纳的情感线索和转折实在有限。而恰恰蝙蝠侠和超人,甚至莱克斯都是极度复杂和拥有太多历史沉淀的人物,无法呈现出他们的每一个侧面是电影空间限制的原罪。
同样无法展现完全的,还有超人的痛苦。在《钢铁之躯》里,超人不停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这部影片也成为超人历史上色调最为阴郁沉闷的一部。而在《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依旧未能舒展眉头的克拉克·肯特的遭遇,简直让所有观众心疼。
虽然扎克·施奈德将两部影片的基调都调整到了荒凉而黑暗的意境上,但是超人却始终像是乌云背后透出的金线一般,有着阴云密布的困惑却始终坚守完美和光明的表象。实际上这也是读者对于超人形象一贯以来的期待和定位,他应该是Angel和God在人世间最完美的结合,拥有God一般绝对的力量和能力,却像Angel一样仅仅象征救赎和希望。
这是一种甜美得发苦的幻想,就像超人扮演者亨利·卡维尔完美的外貌和始终阴沉的表情的结合。对观众和世人来说,这种完美的幻想是美好的,而对于角色和故事来说,这种幻想却带着失真的痛苦。
希腊诗人欧里庇得斯是这么说的:「当一个好人受到伤害,所有的好人定将与其同历磨难。」
决裂的意思,就是没有赢家
出于商业考虑,《美国队长3:内战》将原著情节中的大量尖锐内容做了模糊处理,最为明显的地方有三处:
1、「超级英雄注册法案」的管辖力度:与电影中仅是要求「复仇者联盟」在联合国的管理下行动区别巨大,在原著漫画里,法案事无巨细的程度涵盖了一系列的训练、派遣和奖惩措施,基本上是将超级英雄等同于政府特工的定位,这种政治伎俩更加令人厌恶。
2、「内战」造成的牺牲:罗德上校的脊柱碎裂固然遗憾,但是这种损失远远比不上巨人歌利亚——这是「复仇者联盟」在原著漫画中的英雄挚友——的死亡。连载于2006年的漫威「内战」系列漫画就像是两个母亲争抢同一个孩子的那个故事,在拉扯孩子的比赛中谁先心软松手谁就输了,而输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母亲。面对「内战」的升级,美国队长决定束手就擒,然而他在前去法院的途中遭到暗杀,终致「复仇者联盟」就此解散。
3、托尼·史塔克的真实面貌:这位斯塔克工业的首脑人物,在电影中背负了来自政府、公众和家庭的多重压力,这为他的分裂行为提供了合理性。但在原著漫画里,托尼·史塔克的每一步都在进行谋划,他在第一次遇见雷神托尔时就留下了后者的毛发用以克隆(正是克隆出来的人造托尔杀死了歌利亚),他为彼得·帕克研制高科技蜘蛛战服,却无时不刻都在收集数据以备反制,他建造的监狱关押进了大部分不愿签署法案的昔日同僚,在接连遭到奇异博士、黑豹和X战警的拒绝之后,托尼·史塔克一边将被擒的夜魔侠送往监狱,一边劝说他加入「超级英雄联邦战队」,而后者一路缄默不语,最后只从舌头底下吐出一枚银币,称这是犹大应得的第31块。
幸而战友之间的挥拳相向具有足够的戏剧张力,这些改动并未影响《美国队长3:内战》的价值拷问:自由为何值得捍卫?
对于托尼·史塔克而言,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钢铁侠1》中遭到自家制造的炮弹袭击,那场事故让他批上装甲成为铁人,也放弃了一部分的军工产业。「如果史塔克工业的发明会让敌人也有机会使用,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掉它。」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里,托尼·史塔克清晰表明了他的态度和立场。
而在史蒂文·罗杰斯眼中,为了妥协而牺牲原则是不能容忍的作茧自缚,在佩姬·卡特的葬礼上,他更加意识到了支持这一信念的珍贵经历,那些因为对抗纳粹而战死异乡的盟国士兵,他们的鲜血浇灌出了自由之花,然而仅仅出于一场政治交易,就要舍弃这颗来之不易的果实,身为美国精神的队长,他不可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至于巴基,他只是用来激怒托尼·史塔克和煽动史蒂文·罗杰斯的一枚不幸的棋子。
就像一部武侠小说里写的,天下武功最强之人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之后,发现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愈是闪躲和反击,那些袭击就边得愈快,直到光亮恢复他才发现,所谓的暗器只是悬吊在洞穴之内的刀刃,世上无人快得过他,除了他自己之外,之前的攻击也都源自他自己。
从洛基到奥创再到泽莫,他们都证明了一件事情:只有「复仇者联盟」才能打败「复仇者联盟」,这也是经济成本最低的攻击。
站在青年彼得·帕克的视角,「内战」的失控让他感到迷惑,在原著漫画中,他为了报答托尼·史塔克如同父亲一般的照顾,主动站出来支持「超级英雄注册法案」,对公众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即使这会让他在发布会之后呕吐不已。最终,他的宿敌顺藤摸瓜找到并杀死了梅姨,直接导致了蜘蛛侠的崩溃和当前宇宙的重启。
「复仇者联盟」本来有着与官僚机构进行接洽的组织「神盾局」,只是它在《美国队长2:冬日战士》里闹出了被九头蛇渗透并危及世界安全的惊天丑闻,颇具心机的局长尼克·弗瑞亦被迫隐藏到地下活动,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未来——如果漫威影业仍会保持忠于原著的原则——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们还将亲手参与将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布鲁斯·班纳博士骗到太空从而把他流放到异星的事件,在道德和现实的两难选择当中,无人可以豁免于外。
「内战」系列的编剧马克·米勒擅长独立故事的精巧设计,《通缉令》、《海扁王》和《王牌特工:特工学院》都是他的杰作。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若是由自己来选择,他会坚定的站在托尼·史塔克这边,「就像持枪也需要执照一样,9-11之后美国民众对于反恐的支持——包括让渡自身权利——都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漫威漫画可以让美国队长横尸在法院门外,漫威影业却不敢这么做。托尼·史塔克既没有手刃自己的杀父仇人,又没能解决「反注册阵营」的问题,朋友、妻子甚至贾维斯都相继离开了他的身边,除了残存的虚名之外,这个习惯目空一切的男人其实也已一败涂地。
以及……
相比漫威将超级英雄的电影划分阶段、近乎吝啬的藏起一个又一个片尾彩蛋进行世界串联,DC完全没有这种小心翼翼,《蝙蝠侠大战超人》里,如果说布鲁斯·韦恩的那两场嵌套梦境还有些故弄玄虚,那么他从莱克斯·卢瑟那里窃取的超人类影片就是主动拱手把DC的野心展示给影迷观赏,迫不及待的想要缩短孵化路径。
只是世事难以如愿,《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全球只有累计不到9亿美元的票房,这张成绩单虽然可以说得上差强人意,但是的确不太便于拿来横向对比:《美国队长3:内战》达到同一高度的票房,可能只用区区10天,而其最终目标则是「保底15亿美元、冲刺20亿美元」。
人比人,气死人。
借助娱乐工业和互联网的强大能量,超级英雄的发烧现象看不到任何疲软迹象。莎士比亚说过,「没有什么比希望不平凡而更加平凡的」,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或者有过英雄主义情结,它敌不过生活的柴米油盐,也脱离不了少年时期的稚嫩,但是就像庙宇里的不枯油灯,总有轻风经过,会让火焰升腾,并在墙上映出一个巨大而伟岸的身影。
不要惧怕它。
最后,向各位推荐一支混剪视频:「为什么选中我」,你已经读完了这篇长文,不妨再给我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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