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行业变革样本发展混合所有制的前提是打破垄断

    混合所有制虽然在今年两会上成为新热词，但对全国人大代表、山东晨曦集团董事长邵仲毅而言，却早在五年前就有过尝试。
    晨曦集团业务涉及石化生产、粮油加工、国际贸易三大板，这家公司是山东省重点工业企业，注册总资本21亿元，总资产270亿元，从业人员近5700余名。2013年销售收入751亿元，上缴各种税金71.5亿元。中国民企500强第28位，山东民企百强第三位。
    2008年晨曦集团与央企中粮集团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但年年亏损。四年后这起合资，以中粮集团退出而失败告终。
    3月12日，全国人大代表、山东晨曦集团董事长邵仲毅接受经济观察报专访，以与中粮合资失败的案例，来讲述混合所有制所面临的重重障碍。邵仲毅认为，发展混合所有制的前提，是打破垄断，让国企和民企公平竞争，先让各类所有制公司在市场竞争中培育现代企业治理观念，然后才会有顺理成章的混合。
    与放开还有差距
    经济观察报：混合所有制会打破石油行业垄断的格局吗？
    邵仲毅：我认为距放开还有好大的差距。现在我感觉国家改革的决心很大，中石化、中石油肯定需要做一个姿态。但我们不能盲目的去参与这个事情，还是要看看中石化的真实意图在哪里。
    他现在放开要搞混合所有制的领域是零售环节，其实就是加油站。加油站环节，国家早就放开了，但是在企业的批发价格和销售价格上，都是受到垄断石油公司的控制的。石油的零售环节其实就是一经一销、加加油很简单的事情。而且民营石油企业现在根本不缺加油站，晨曦集团最近两年又批了 7座加油站。我们根本不缺这个，缺的是油源。为什么不在原油方面搞混合所有制呢？
    现在很多民营加油站要么从地方炼厂手中收购油，要么从石油、石化集团手中拿油，从大集团手中拿油价格很贵，经常出现批发和零售价格倒挂的亏损局面。我们的加油站能做起来，是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进口燃料油炼化产出成品油。但是我们还需要从大集团手中拿油。因为燃料油的成本高、出油率低，而且我们开工率也不高。这都是没有原油造成的。原油进口权放开的话题，我们已经呼吁了很多年了。
    经济观察报：你觉得要破除石化行业的垄断局面，应该从何入手？
    邵仲毅：我觉得应该从源头上开始，从原油开始。原油开采权、进口权、加工权，在这些方面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混合所有制。
    我觉得石油行业，不是混合所有制问题，而是要打破垄断，放开市场，公平竞争。国家放开了，如果我民营企业做死了，我也死而无憾。但是你不放开，还一堆理由，现在通过混合所有制喊“跟央企干啊”，我们死了会很冤的。
    不敢一步踏进去
    经济观察报：既然饱受缺油煎熬，你会参与到中石化的混合所有制吗？
    邵仲毅：按照国家推动混合所有制的设想，是可以形成不同所有制和企业的互补。不同类型公司、不同的管理机制，相互融合，首先这肯定是好事。
    但是按以往的经验，民营企业和央企合作几乎没有好下场的，甚至包括地方国有企业与央企合作，也没好下场。
    我给你讲一个晨曦与央企混合的案例。2008年，中粮集团找到晨曦集团，说是要合资成立一家合资公司从事鸡肉的屠宰加工。我觉得，中粮是央企，是大品牌又有强大的市场网络和渠道，就决定合资了。我们成立了日照中粮晨曦禽业有限公司，中粮集团控股51%，晨曦占股49%。当时定的目标加工能力年屠宰肉鸡1000万只，年产量1.5万吨，营业收入2.54亿元，利税30多万。结果第一年，我们就亏了1000多万。同行业，人家都挣钱，就我们一家公司亏钱。
    这只是个开始，后来就是连年亏。原来说的互派股东、共同管理、利润共享等等都没有了。销售渠道是他们的，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就是年底了或者什么时候拿着财务本子跟我们说一下，今年业绩怎样。任何业务，我们都插不进手，人员都没事干了。我们曾和他们谈判，让中粮集团退出去，但是他们不退。后来，到2012年年底，闹出了“肯德基”鸡肉门的事件，中粮方面才觉得，这个行业不能做了，有风险。他们就主动提出要退出。
    2013年下半年之前，中粮彻底退出了。现在是晨曦自己接手干。我们这个合资项目，从2009年到2013年，都是在亏钱。
    经济观察报：合资公司连年亏损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别人都挣钱，你们跟央企合资却不挣钱了？
    邵仲毅：一个是市场的问题，市场不好。但这是共性，对任何企业都是一样。更主要的是我们成本高，中粮控制了采购体系，导致成本很高。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别人买鸡的价格是四块，我们就是四块二。这是一块儿。
 
    销售上，中粮也控制了。他们把鸡肉产品主要销售给中粮集团的下属企业或者关联企业，这样的内部销售，价格就下来了。再加上，他们管理成本也很高。中粮集团派驻的人，工资都很高。
    有这三个原因，还怎么赚钱呢？
    经济观察报：在石油业务上没想过跟央企合资？
    邵仲毅：那更难。当然，这个行业的市场化到一定阶段之后，央企也好、民企业也好，都是比较理解市场化的机制的话。可能这个混合所有制模式就能有所突破，但是起码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估计好不到哪去，所以不敢一步踏进去。
    我们以前跟中石油、中石化都合作过，主要是业务关系，买他们的成品油。但是成品油市场不好的时候，你就买到了，或许价格还不低；成品油市场好的时候，你就买不到了。
    这两大石化垄断企业，其实很奇怪的。他们说国家规定原油应该垄断，这是合适的。但是其实，他们内部自己的人，自己的各个公司，经常通过各种渠道把油转出来。就有很多他们的人找过我，要卖给我原油。这是一个利益链的问题。所以，蒋洁敏那样的案件是一定要出来的，石油领域的腐败是一定有的。
    早几年，我们就看明白了，我们预感中石油要出事，但原来不敢说，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
    需要真正市场体制
    经济观察报：你是怎么理解混合所有制的？
    邵仲毅：其实我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混合所有制从表面上来看，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参股共同参与管理，或者国企参股到民企，或者民企参股到国企。
    但问题是，国有企业一进入，民营企业的话语权基本就没有了，参与不进去具体的管理，具体财务的问题。我们和中粮合资的时候，我派几个人过去，说了根本不算，表面上中粮那边的人也会给你汇报工作，但实际经营根本参与不进去。
    这种情况，不是晨曦集团一个企业，其他企业也是这个情况，民营企业是参与不了决策的。过去这么多年，好多民营石化企业都被中石油、中石化控股了，但是很多企业控股后就是掌控一切、瞎指挥。原来懂业务的、懂经营的说了不算，到头来企业资金的管理权、经营权、业务链条都没有了，原来的产业、客户网络也没有了。
    金融危机以后，央企在全国各地收购了很多民营企业和地方国有企业，但是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两三年大家都看得心灰意冷。
    我们毕竟不像国外的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合资企业，通过董事长、总经理、财务、采购等等方面，大家相互监督，把现代企业管理机制引进过来了。如果真的要建立现代企业管理机制，那肯定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体制。在这种体制下，民营企业用了国有资产强大的资金实力和制度保障，国有企业用了民营企业的效率、责任感、管理经验，双方都结合起来，这样做到混合所有制。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激发社会活力，我觉得这个活力是民营企业。国家这个政策真是落实好了，肯定是个路子。
    经济观察报：山东民营石油企业曾经想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的民营石油联合体，但没成功。为什么民营与民营的混合也这么难？
    邵仲毅：这个确实很难。我们当初在山东想这样弄过，大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混合公司。但是后来发现根本走不通。因为这些企业各有各的想法，情况也很复杂，混合起来很难做。比如有的企业有资本金，有的企业没有；有的企业亏损，有的企业盈利；有的企业没有贷款，有的企业贷款很多；有的企业没给职工上保险，有的上保险了；你怎么混合呢？
    民营企业不像国有企业，他们就是再亏损，但是有政府管着，情况基本是一样的。民营企业就不一样了，太难混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