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猪投江的经济学

　　目前，上海已从本市水域中打捞出近万头死猪。病死猪投江造成水体污染固然可憎，但更可憎的是，新闻同时曝出，近年大量病死猪流向餐桌。可憎现状背后，根由实为中国多年未直面的病死猪处置乱局。

　　农业部派出的国家首席兽医师于康震近日已对媒体发布初步结果——在浙江省嘉兴市等上海上游地区“未检出生猪疫病病源”。与官方初步结论形成印证的是，多位赴嘉兴调查的记者发现，当地并未出现生猪大面积死亡事件。

　　更多的信息显示，不仅2013年该市有病死猪，往年也一样有。多年以来，嘉兴一直是养猪大市，近年年产生猪数量为400多万头，其正常病死率为3%。粗略计算，该市每年至少产生12万余头病死猪。

　　视野扩大到全国，多数人口将猪肉作为第一肉食选择，因此中国也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猪。据不完全统计，2012年中国生猪总量已达6亿至7亿头。如以3%的正常病死率计算，每年即有1800万多头猪病死，此数量已是生猪第二大国美国年生猪总量的四分之一以上。

　　那么在现实中，中国的病死猪是如何处置的呢？按农业部的说法，这些病死猪应当被深埋或焚化，即进行无害化处理。但现实中，相当数量的农民和养殖户选择直接“抛尸”或出售给不法收购者。

　　以嘉兴市为例。在该市官方报纸《嘉兴日报》3月4日的“乱扔死猪现象再次抬头”报道中，当地养殖户称“去（2012年）公安部门加大死猪市场的打击、取缔力度后，没有人再来收购死猪，所以今年病死猪‘抛尸’的现象比往年更严重”。还有村民对采访者说，往年死了猪，“一般打电话有专人来收”。

　　上述新闻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死猪投江或随意在田间地头“抛尸”现象，在近年一直存在，只是2013年更严重一些；二是近年大量病死猪被“专人收走”。

　　“专人收走”作什么呢，极大的可能性是让病死猪上餐桌。这从中国各地近两年大力打击病死猪上餐桌的行动中可见端倪。

　　嘉兴市官方渠道消息显示，2012年10月16日和17日，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特大病死猪加工销售案”，犯罪分子从2008年开始非法加工病死猪7.7万多头，卖出千余吨死猪肉，涉案金额达865万元。部分死猪销往市区，卖给嘉兴市民。

　　嘉兴案不是浙江的孤案。2012年8月23日，浙江省公安厅召开新闻发布会，称当年已侦破“病死猪”犯罪案件30起，抓获犯罪嫌疑人员207人，捣毁生产加工窝点94个，现场查扣病死猪肉160余吨。

　　病死猪上餐桌不止发生在浙江省。新华社2012年3月16日报道，公安部当年将组织打击“瘦肉精”“地沟油”犯罪、打击销售“病死猪”犯罪和打击制售假药犯罪“三大战役”。之后，各省都有“严打“病死猪的行动。

　　必须指出，无论是往年部分病死猪流向餐桌，还是今年病死猪投江造成环境事件，均显现出各地官方在处置病死猪方面的失职和混乱。这种失职和混乱已经对公众造成现实困扰甚至伤害，这种局面在未来必须得到改变。

　　病死猪上餐桌会影响食品安全，抛置到田间地头甚至河道等水体中则会污染环境，两者如情形严重，还会传播疾病，危胁人体健康。保障居民食品安全、环境安全和人体健康，政府都责无旁贷。但现在看，多地政府没有尽到职责。

　　客观地讲，在中国的政府序列中，无论是农业部门，还是归口农业部门管理的畜牧部门，都是相对弱势的，其人力、资金、管理能力与其各项重大职责之间，并不匹配，因此短期内彻底实现病死猪无害化处置是困难的。

　　但困难不是失职的借口。监管者需要彻底搞清，为什么养殖户不愿意无害化处置病死猪，其背后的经济动机和监管失效的原因是什么？目前，各地在病死猪处置方面，多数时间是疏于管理，但在违法事件发生后又将责任全部归于养殖户，这种思维忽视了自身的问题。

　　以浙江嘉兴为例，人多地少，养猪密度又过大，深埋病死猪的地方并不好找，政府虽然在养殖集中区设置了病死猪焚化设施，但死猪有余而设施不足。在此前提下，养殖户出售给收购者有钱可赚，无害化处置则需付出体力甚至金钱成本，对比明显。在法律或者潜规则方面，当地违法者长年不受惩罚，守法者则得不到激励。

　　原因搞清之后，各地政府尤其是养殖集中地的政府，首先必须进行公共财政投入，创造基础条件让养殖户可以无害化处置病死猪。政府可在深埋土地的提供、焚化设备等方面着力。嘉兴在此方面其实已有作为，但显然还需加强。

　　其次，政府不能只讲堵策，不讲疏策。正常的病死猪，其实不完全是有害垃圾，科学合理利用还是宝贵资源。例如，其高温消毒之后可以做成鱼饲料等。

　　从理论上讲，养殖户无害化处理病死猪，是为环境作了贡献，在当局面下，政府甚至可以考虑给养殖户一定的奖励费用。可以借鉴的是，不少发达国家和地区在推行垃圾分类的初期，对配合的居民就给予了金钱奖励。

　　最后，在无害化处置的条件、疏导政策都到位的前提下，制定公正的法律法规，然后严格执法。对将病死猪推向餐桌者，坚决以食品安全相关法条严惩；对随意“抛尸”环境者，也坚决惩罚。最关键的，这种执法要持之以恒，而不能只是一阵风。

　　此外，实现病死猪无害化处置，还有一项重要工作要作，即落实喊了多年的生猪台帐制度。生猪台账类似为每头猪建立一个“身份证”，对实现猪肉源头追溯、保障猪肉质量均有巨大作用。有此制度，养殖者如果违法处置病死猪，也较容易查清并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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