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凯放弃GDP崇拜才能释放GDP活力

程凯

政府也要带头过紧日子了。这是7月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定的调子，李克强总理部署审计后整改工作，研究激活财政存量资金，尤其提到了进一步盘活存量，把闲置、沉淀的财政资金用好，集中有限的资金用于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

这当然是6月份国务院常务会提出“激活货币信贷存量，支持实体经济”的延续。有的一种共识是，市场上的钱其实很多但没用到地方，有的钱在闲置和空转，所以激活存量就显得非常急迫和重要。

但是，有一个矛盾在这里。不是说产能过剩要去产能吗？你盘活的资金又要投到哪里去？市场上有钱贷出去是一回事，有人借钱又是一回事，而这个借钱的人拿钱去投在实体经济上更是又一回事。

问题的关键不是盘活存量，而是盘活的钱要投到哪里去？如何保证这些钱投到应该去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正是之前的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所以才出现了市场上的资金紧张，所以才有现在的盘活存量，如果盘活的存量还是像以前一样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问题不仅没有解决，甚至会变得更加严重。

要知道盘活的钱该投到哪里？首先要搞明白之前被滥用的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要落到GDP崇拜上。这已是我连续第三次在《地平线》专栏中提到去GDP崇拜对实体经济的重要了。

第一篇《经济学，还是政治经济学》强调的是，要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学问题，而是一个涉及官员升迁考核的政治经济学。只要大大小小各级政府还把GDP当成第一目标，就不会真正做到“壮士断腕”，放弃对市场、对企业的干预。

而这种干预，在经济起点很低时可能起到正面推动，但在经济已经相对成熟时，只会让企业大跃进，结果就是产能过剩，金融杠杆高企。而正是这些过剩的产能在吞噬着信贷资金，让我们惊诧市场上充满流动性但实体经济还是缺钱。

因此，盘活存量的钱，首先不能再往过剩产能里面投，不能让政府拿来“拯救”应该破产的企业，不能让政府拿来打着各种补贴的名义喂养着各类关系企业。要让那些靠着拿优惠地价和财政补贴才能生存的蛀虫企业消失无形，才能让钱真正盘活。

第二篇《回归市场的GDP》，提到的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来的，“改进考核方法和手段，既看发展又看基础，既看显绩又看潜绩，再也不能简单以GDP增长率来论英雄”，强调这种提法里面应该有双重的含义，第一是不能简单论GDP，第二是并非完全不要GDP。

今天在讨论盘活存量资金的时候，我觉得还可以提出来这句话里的第三重含义，那就是政府不能为了追求GDP给不负责任的债务买单。地方政府不能给企业的债务买单，中央政府不能给地方政府的债务买单，而且中央政府再也不能为没有尽到责任的银行的坏账买单。

要盘活用好存量资金，就得明确一点，从现在开始，政府、银行和企业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得小心谨慎，不能为了盲目追求GDP而“轻轻松松”形成坏债，市场主体必须为投资失败自己买单，政府不能再以GDP的名义为市场的失败兜底。

长江商学院副院长、金融学教授陈龙最近在一篇《中国会发生政府债务危机吗》里分析了这样一种情况，大量的地方债务都属于地方政府不负责任的借款，同时，也说明了放贷银行的不专业。但这说明政府官员和银行行长不理性吗？没有那么单纯。相反陈龙认为，地方政府和商业银行的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都是现有制度下的理性选择。

什么样的现有制度呢？就是拿GDP当成对官员政绩考核的最主要目标。既然“大多数地方官员都希望在最短时间内推动经济增长，因此扩大投资规模成为了不二之选”，而“官员的任期有限，本届政府用债务推动了本地经济发展并由此获得了高升，而其留下的债务却要下任政府偿还”。银行高管也是一样，短期利益高于长期利益，背后共同的假设就是“中央政府会对这些贷款进行隐性担保，而中央政府本身对此也是含含糊糊”。

如果陈龙的分析完全正确，那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从现在开始，从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不简单以GDP论英雄”开始，中央政府应该明确一个责任——不再为追逐GDP买单。

对于盘活存量资产和GDP崇拜的关系，瑞穗证劵的董事总经理沈建光也有类似观点。他在他的财新专栏中提出来，“盘活存量资本关键在产业调整”。沈建光认为，并不存在一个流动性陷阱，好像央行的钱放出来都掉进了陷阱市场反而没钱，问题还在钱是怎么用的。要改变钱的投向和使用问题，就必须“改变GDP挂帅的地方官员提拔体系及政府对资源和生产的强大控制和影响，进一步放开市场准入，严格破产退出制度，理顺市场价格体系和定价机制，从而有利于发挥市场竞争优胜劣汰作用”。

一句话，放弃GDP崇拜，才能让GDP自己活起来。（作者为本报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