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豫争祭黄帝

    4月5日，清明节，陕西每年一度的公祭黄帝陵照常举行，为了保障这个重要活动，陕西省公安厅交警总队提前发布通知说，这一天延西高速将禁止大型货车通行。 
    而在4月2日，河南新郑举办了一场同样盛大的仪式——黄帝故里拜祖大典，这一天是农历三月初三，据说是黄帝出生的日子。 
    尽管在学术界看来，有关黄帝的典故多非信史而更像神话传说，但这并不妨碍陕西和河南争相为这位华夏文明“人文始祖”举办各种祭祀活动的热情。 
    祭祀 
    按照惯例，陕西的公祭黄帝陵活动由省长恭读祭文，参加者包括政府官员、企业家以及各界名流，并将举行电视直播。而今年所不一样是，陕西还在微博、微信等新媒体上推出了“我为黄帝陵点赞”活动，截至4月4日，已有100多万网民为黄帝陵“点赞”。 
    这些新尝试的背后，是陕西千方百计扩大公祭黄帝陵影响力的努力。因为它还要面对另一个竞争者——河南。 
    河南新郑，据说是黄帝出生和建都的所在地。从1992年开始，这里开始举办炎黄文化旅游节，开展拜祖活动，到2006年，拜祖活动升格为拜祖大典，主办单位也升格为河南省政协，由郑州市和新郑市承办，河南将拜祖大典定于每年三月三举办。 
    而从2012年开始，河南省政府开始参与主办拜祖大典活动，规格和影响力与日俱增，这让陕西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相比于河南，陕西对黄帝的祭祀活动要早的多。 
    位于陕西黄陵县的黄帝陵轩辕庙至今还遗存有47通历代“御制”祭文碑，记载了历朝历代祭拜黄帝陵的经过。1912年1月，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3月即派员前往桥山祭祀黄帝陵。 
    1937年清明节，正值抗日战争爆发，国共两党曾共祭黄帝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公祭黄帝陵活动由陕西省相关领导主持，在清明节举行。1964年至1979年公祭活动中断，1980年恢复。 
    陕西和河南的祭祀活动常常只相隔几天，甚至在2011年同一天举办——这一年的清明节恰好是农历三月初三，在民间，两个典礼的规格孰高孰低、哪个才是正统，成为热议的话题，其比较和争论的内容甚至包括所邀请到官员的级别、央视直播时间的长短。 
    一位不愿具名的陕西省政府官员说，“每年的祭祀活动都要由省长读祭文，省里面的许多领导、以及很多台湾、香港的侨胞来参加仪式，我们会感到这一天全世界的华人都在看着这个典礼——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海外华人对此很关心，所以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希望风头被其他地方盖过。” 
    “这种心理应该是人之常情”，他说，“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竞争”。 
    在2007年，河南首次邀请到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参加黄帝拜祖大典，连战在河南说，“今天我向我们共同的始祖黄帝表达了最高的敬意，终于实现了毕生夙愿。”这一度让许多陕西人感到心理不平衡。 
    到2009年，陕西终于也邀请到连战参加公祭黄帝陵活动，这一年河南则邀请到了宋楚瑜。 
    机构 
    不过在学术界看来，许多关于黄帝的考证是不足信的，其根据并非信史——黄帝本来是个神话时代的形象，属于不同地域的民间创作和集体创作，但关于黄帝的严肃考据研究却十分冷，甚至缺少关于黄帝存在的严肃证明。 
    而关于黄帝的祭祀传统，更像是为塑造民族主义认同而围绕神话传说形成一系列仪式，“古有大搞‘封禅’祭祀的汉武帝，近代也有革命者如孙中山，此外，1937年黄帝祭祀，当时的延安也派出代表参加。这些祭祀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即都处在特殊的时代，需要民族凝聚力的时代”，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李河说。 
    1996年3月27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公祭黄帝陵有关问题复电》（中办发电〔1996〕8号），要求“陕西省委、省政府要将清明公祭黄帝活动组织好，使公祭黄帝活动产生更积极的影响”。 
    此后，陕西省设立了陕西省清明公祭轩辕黄帝陵典礼筹备工作委员会及其办公室，着力进行清明公祭轩辕黄帝的策划组织工作。到2008年该委员会更名为陕西省公祭黄帝陵工作委员，下设办公室（简称陕西省祭陵办）。 
    陕西省祭陵办是陕西省政府办公厅直属机构，而据当地媒体报道，“围绕黄陵公祭，陕西省、延安市、黄陵县专设了省祭陵办、黄陵县祭陵办、黄帝陵管理局，由陕西省、市、县三级层层成立的各级祭陵办，成为常设机构。” 
    陕西公祭黄帝陵的资金支持主要来自于两方面——财政资金和社会捐款。前述陕西省政府官员透露说，从2003年开始，陕西开始征选“民间主祭人”参加活动，以此为典礼筹措了不少资金。 
    “民间主祭人”一般由企业家担任，要想成为“民间主祭人”，必须为整修黄帝陵捐助不少于50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在典礼上，“民间主祭人”与其他主祭人（主要是各级政府官员和中外各界名流）一起参加清明公祭黄帝活动，向黄帝陵敬献花篮。据说，民间主祭人的名字将载入祭祀黄帝的相关史册中。 
    在2004年的公祭典礼上，上海复星公司董事长郭广昌成为首位“民间主祭人”。当时，上海复星集团从11家报名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民间主祭人。郭广昌在随后接受采访时称，参与公祭活动使复星集团和陕西省攀上亲家，对复星公司的战略部署有重要意义。 
    后来，复星集团在陕西获得了不少收获，几年后，复星通过定向增发获得了陕西最大的财险公司永安财险的大量股权。 
    到2006年，陕西决定将“民间主祭人”变更为“年度主祭人”，此后，上海宝钢、神华集团负责人都曾成为“年度主祭人”。 
    与陕西相比，河南方面则要更“务实”一些——围绕拜祖大典活动，河南每年在“拜祖大典”期间举办一系列相关活动，如第七届中国河南投资贸易洽谈会、中原文化周、第六届黄帝文化国际论坛等。 
    而据当地统计说，从2006年拜祖大典举办后，郑州市国内游客人次和收入同比增长接近30%，是历年中增长最快的。 
    争正统 
    对于孰是祭祀黄帝的“正统”，由于“天下第一陵”黄帝陵的存在，陕西方面的底气要更足一些。 
    今年的两会上，来自陕西的全国人大代表、西安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院长王勇超就建议说，将黄帝陵保护提升到国家层面立法，规范黄帝祭祀乱象。 
    他说：“近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全国各地祭祀人文始祖、古圣先贤的活动日益兴起，特别是黄帝祭祀活动可谓乱象四起。这些地方有的热衷于‘祭祀经济’，盲目新建所谓的“黄帝陵”和黄帝祭拜场所；有的甚至罔顾史实、虚假宣传、凭空臆造，以公祭之名，行利益之实，公祭、争祭屡见不鲜”。 
    虽然没有具体明指，但都颇清楚，他的激烈言辞背后，直接指向的是河南的黄帝拜祖大典。 
    几乎同时，陕西省的媒体则刊发了标题为《认祖归根：陕西黄陵是历代官方“祭祀黄帝”唯一场所》的文章，论证黄帝陵之于祭祀黄帝的正统地位，文章详述了从汉、唐到宋、明，历代王朝在黄帝陵祭祀的经过。 
    这并不是陕西方面第一次发声。2008年的全国两会上，曾有多位陕西全国政协委员联合提交了一份“建议将清明节公祭黄帝陵典礼升格为国家级祭祀大典”的提案。 
    提案说，“近年来，国内围绕着祭祖、拜祖主题推出的大型祭祀活动不断‘克隆’，在同一时间段内，这些活动主办方互相攀比，争相邀请有影响、有实力的港澳台及海外同胞参加，对清明节公祭黄帝陵活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和冲击。” 
    而相比而言，河南方面的官方和媒体声音要沉默的多，以至于一些当地人感慨，“河南媒体怎么不发出自己的声音呢？” 
    陕西省政府参事、陕西省社科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张宝通说，从学术上讲，黄帝出生在哪儿有很多争议，都是可以讨论的，但对黄帝作为华夏民族人文始祖的公祭，应该有一个权威的仪式，“祭祀本身是庄重和严肃的事情，现在混乱的局面，国家应该干涉，不能任由各地争来争去”。 
    他说，之前陕西和河南也有类似的争论，比如对于丝绸之路起点城市，西安和洛阳曾经打了多年的口水仗，但最终习近平主席在中亚对此定了调子——丝绸之路的起点是西安，才终结了这些争论，避免了地方政府之间对此的竞争和内耗。 
    而在李河看来，不管是黄帝生日、出生地、陵地等各种黄帝之争，争的是“中华民族的根”发源于哪儿，争的是圣地或圣域资源，争的是正统。由于目前中国各地的“争圣地”之战方兴未艾，许多著名海外华人像是赶场的演员，出席了这个仪式又要赶赴另一个仪式，虽然一个个仪式富丽堂皇，但是总能让人们从中看到些许忙乱。 
    张宝通说，这也是一种区域竞争——中国有两种竞争，一个是市场竞争，另一个就是政绩竞争，政绩竞争是很难通过双方协商解决的，其解决必然是各行一是，只能由更高层面的中央政府明确。 
    但国台办、国侨办同时成为了陕西、河南两处祭祀典礼的联合主办单位，这也许意味着，竞争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