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老爹

    燕郊的早晨，是从人们争分夺秒的赶车竞赛开始的。 
    3月19日，时针刚过6点，燕灵路、燕顺路和行宫大街上，顷刻间涌出了很多人，沿着街道排起长长的队伍。这时，无数的中巴车和小客车正沿路招徕乘客上车。公交车一旦停稳，不到30秒钟，就被塞得满满的。 
    在814路公交车始发站，长约60米的排队者中，梁耀军（下称老梁）个子很高，头发泛白，异常显眼。他安静地等在队伍的最前面，好几辆公交车来了，都闪在一边，让别人先上。直到女儿小梁骑着自行车过来，他才从队伍中腾挪出来，看着女儿上了车，他才推上自行车，回家吃早饭。 
    8点过后，燕郊的街道上突然安静了下来。“跑班族”走后，燕郊显得格外沉寂，年轻人很少有在燕郊上班的，街边很多饭店，中午都不营业，或者即使营业，也是客流稀少。 
     代排队的老人们 
    高耸的楼宇和鳞次栉比的商铺，一切都表明：燕郊已经是一个繁华的小城市。不过，在行政级别上，这里仍然只是河北廊坊三河市的一个镇。从天安门出发，沿长安街向东30公里就到了这里——每天，有30万人往返于北京和燕郊，他们工作在北京，生活在燕郊。 
    在福成五期附近的公交车站，老梁每天要排队20-30分钟，才能确保女儿坐上车。有时，除了排队，老梁还经常要维持一下排队的秩序，防止队伍排乱了，引起纠纷。 
    为女儿排队，已经一年多了。老梁说，这都是为了让女儿可以吃上早饭，还可以在公交车上补一会儿觉。 
    早起晚归，“跑班族”几乎都睡眠不足。如果能够占到一个座位，就可以在车上补上一个小时的睡眠，这对“跑班族”来说是莫大幸福。在燕郊，很多不住在始发站附近的居民，早上会通过反方向乘车、打车的方式，先到始发站排队候车。每到高峰期，始发站前人群杂乱聚集。老梁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因为排队加塞或争抢座位，天天都有争吵或动手拉扯的事情发生。 
    老梁的女儿小梁在北京金融街的一家银行上班。早上坐公交到了国贸之后，再转乘地铁1号线到复兴门，然后再换乘单位的班车才能到单位。作为“跑班族”，小梁有说不尽的辛苦：平均每天需花费4个小时等车、坐车，一天六分之一的时间就这样白白流失掉。小梁的工作很忙，单位常常加班，晚上一般是拼车回来，到家经常都是10点钟以后了。 
    老梁来自内蒙古赤峰市，原来是一名中学教师，女儿小梁到北京工作已经三年了。也正是三年前，为了帮女儿解决住处，老梁在北京没少看房子。当时，即使是通州，房屋均价都在两万元以上，老梁只能望房兴叹。最终，老梁拿出全部积蓄，买下了燕郊东边福成五期一套80平米的房子，买的时候是每平方米6400元，如今涨到了1万元每平方米。随后，退休了的老梁，和老伴儿一起来到了北京，照顾女儿的生活。因为儿子也在北京工作，老梁打算以后一直留在北京，准备安置在燕郊。 
    这已经成为燕郊早晨不可或缺的景象：排队的几乎都是老年人，父亲给女儿排队、婆婆给媳妇儿排队。宋大爷也是排队大军中的一员，女儿单位要求九点打卡，他每天准时六点半来到815路的始发站，等到七点十分左右，女儿赶来上车，风雨无阻，一代就是两年。“早起点儿没关系，我白天可以睡，老年人嘛，对睡眠没啥要求。”宋大爷豁达地说着。在替女儿排队的同时，他还要维持秩序，向上了车的乘客喊话：“再往里挤挤吧，都急着上班呢，理解一下。”有时后面还有几位乘客挤不上车，宋大爷就帮着从后面推一把。 
    给市长写信 
    其实，眼下的境况，比一年前已经大有改善。 
    老梁居住的福成五期小区，也叫上上城五期，被称为是河北省目前最大规模的小区。小区居委会主任马起才说，小区有58栋楼，居住在小区的居民达2万多户，约10万人。 
    去年这个时候，在814始发站，候车队伍最长达到了250米，排队等车的时间超过40分钟。每天早晨5：30到8：00，是燕郊公交的早高峰期，814路的50余辆车循环发车。那时，公交车停靠站点只有一个，在高峰期，不仅人们排队候车，公交车也要排队等候进站，浪费了很多时间。 
    本来就路途遥远，在家门口等车还要消耗这么长时间，老梁实在看不下去了。“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在始发站多开辟几个停车港湾，高峰期同时进站，减少排队的时间，提高乘车效率。”老梁说。 
    为此，他在网上积极发布微博和帖子，但回应似乎并不积极。去年7月，老梁通过居委会，逐级向街道办事处和燕郊市政部门反映。同时，他还给北京市长写了一封信，陈述了上班年轻人的乘车困境，提出了自己建议。 
    让老梁惊喜的是，第三天就收到了反馈。北京公交集团814公交车队队长来到燕郊，向他了解情况，并和居民们座谈，研究解决的办法。考虑到等车时间过长是因为“车等车”，车队采纳了老梁建议，同意增加乘车点，要求燕郊当地配合，把乘车点的港湾延长，或另辟港湾，可以同时停靠两部814公交车。 
    增加停车港弯，这需要北京公交集团和燕郊开发区政府部门共同协调。三河市和燕郊市委部门并没有立即做出表态，福成五期的居委会和部分居民代表还专程去燕郊开发区政府反映了这一诉求，得到的答复是：等一等。 
    过了一个月，等不及的居民们投书媒体。河北的门户网站长城网，以“北京三河对待乘客两重天”为标题，刊发了居民的呼声，以及北京和三河两地对此的反应。 
    此后，公交港湾的开辟终于有了动静。9月，在福成五期西区西门外的街道上，燕郊开发区政府的市政部门进行了小规模的施工改造，增加了一个公交港湾。至此，每天早高峰时段200多米的队伍缩减至100米，排队时间也从40分钟左右减少约一半。 
    还能做什么？ 
    看到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并实实在在得改变了现状，让梁耀军很欣慰。不过，他和居民们的建议，其实只实现了一半儿。 
    作为一趟公交线路的两端。814路公交车在国贸桥下的始发站，面临更为突出的“车等车”的问题。目前，从燕郊到国贸的公交车，从811到819路，以及930路，共10趟车。在晚高峰时段，在此排队候车的乘客，常态保持在400人左右，队伍往往排到了候车点外。高峰时段，很多人往往要候车1个小时，上车后再花1个小时到家。 
    显然，在空间已十分逼仄的国贸桥下，多增加乘车港湾难度很大。“我们也想增加站点，可没处停啊！”北京市公交集团宣传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说。 
    实际上，北京公交集团已经在周边租用了一些停车场，尽量增加发车。另外，作为分流的措施，还开通了813路、819路从燕郊到草房的车次，一部分人可以乘地铁6号线到草房，再转乘往返燕郊的公交车。不过，上述北京公交集团工作人员说，这也只能是缓解，不能从根本解决乘车困难。“这不是公交一家能解决的事儿，是城市规划的问题。”他说。 
    解决燕郊30万人通勤的问题，大容量的轨道交通自然是首选。流传在网上的视频《燕郊挂门女神之歌》，这样描述燕郊跑班族的心声：通畅就在一延间，京冀合作难似天。区区几十里，平地蜀道难。驻燕郊遥望国贸，谁知吾辈魂欲断，挂在车门外，梦想城铁来…… 
    关于北京把轨道交通延伸到燕郊的问题，三河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马鑫告诉经济观察报：这几年，三河市方面曾经数次向北京建议过，希望北京延伸既有线路，三河市方面也积极对接，但北京方面的反馈并不积极。这次，京津冀一体化提速，或许会加快解决出行问题。 
    不过，对于老梁这样的燕郊居民来说，从解决公交停靠站这个小小事件可谓一波三折，他的真切感受是：北京和河北两地的政府部门，对接合作太少、协调起来太难。 
    老梁向这样分析，如果说延伸轨道交通到燕郊是大动作，很难短时间实现的话，一些眼前的问题，其实是可以想办法缓减的。比如，虽然通燕高速施划了公交专用道，但燕郊市区内早晚高峰期却拥堵严重；拼车日益成为重要的出行选择，但急需理顺拼车的权责。 
    老梁还建议，燕郊有铁路线，火车站是现成的，车次很少，经过铁路部门调度调配，完全可以在早晚高峰开行到北京站和北京西站的通勤列车，这样可以大大缓减公路交通压力。 
    前几天，老梁来到居委会，向居委会主任马起才谈起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再通过居委会，将这个建议提交上去。这一天，他再次以居民的身份，再次给北京市长写信： 
    尊敬的王安顺市长……我们建议在暂时没有开通城际轻轨的情况下，可否利用现有铁路进行有效过渡，增开早晚高峰城郊通勤列车，分流公共交通压力，提高效率，再给几十万京城上班族一个更大的实惠和方便。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