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大理
冬日,大理的阳光具有穿透力,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朵朵白云漂浮在苍山腰际,仿佛触手可及,壮观瑰丽。站在苍山半坡,洱海犹如碧玉镶嵌在古城边沿。
储南滨站在他位于苍山半坡的一栋别墅院里,指着摆放在院内的那张椅子说:“我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晒太阳、吃饭,从未感觉这么舒服。”
年逾五十的他2007年从深圳搬到了这座中国西南边陲的城市,成为一名“环境移民”。
最初,他还放不下在深圳的生意,经常往返于大理和深圳之间。他和妻子在深圳经营着一家财务公司,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财务自由。
后来他回深圳的时间越来越少了。2013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理度过,除非在深圳的公司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得不回去打理。
“现在回到深圳,只要待上几天时间就烦了,太拥挤。”他说。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包袱,没有大鱼大肉和纸醉金迷,没有迫不得已的应酬,就是一个喜欢晒太阳、种菜、散步和养鱼的“闲人”,甚至有时手机都忘记打开了。
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正是很多从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来等都市来的“逃亡一族”追求和向往的。
近几年,移民到大理的外地人形形色色——他们有的是叱咤风云的企业家,有的是在国际上荣获声誉的艺术家,有的是政府官员,有的是媒体从业者,还有曾在大都市有过丰富经验的旅馆、酒吧老板和厨师……
最初驱使他们到大理的原因千奇百怪,但这些环境移民们无论在大理拥有什么新的社会角色,共同点都是爱上了这里的阳光、空气和水,这些大城市的“奢侈品”大理都拥有。
移居
储南滨现在每天喝的都是从苍山顶峰峡谷蜿蜒而下的莫残溪水,那种纯净沁人心脾,他开玩笑地说:“现在冲厕所用的都是山泉水”。
在深圳闯荡商界多年,储南滨是个“很拼的人”,这让他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
但一切都有代价。常年高负荷、快节奏地工作,为了维系关系经常陪客户喝酒到很晚,他的身体终于亮出红色警报——医生的检查结果是:“肝病”。最严重时,步行百米都困难。
他说,那种感觉就像曾经斗志昂扬的生命体突然驶入了绝望的深谷,每天似乎都在“倒计时”。
一位交情很深的朋友想安慰他,邀他一起去丽江。
储南滨就这样跟随朋友到了丽江,眼前的丽江让他发自内心不喜欢,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商业世界,原先淳朴、恬静和厚重的古城荡然无存。
朋友建议他到大理古城看一下,那里相对安静。他二话没说就到了大理,而且喜欢上这里。大理尚未受到过度商业化的破坏,保有一份宁静。
刚到大理时,他住在苍山半坡的一栋别墅。别墅位于大理古城与下关新城之间,此前是农庄,后来被地产商开发成山水别墅,很多来自北京、广东、上海和南京的“环境移民”到此购房置业。
那段日子,他发现自己虚弱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他说:“虽然不知道各项指标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精神明显好得很快。”
身体上的变化让他十分兴奋,他确定自己要定居大理,好好休养生息。妻子提议他先租房“试住”一段时间,可他迫不及待,疯狂地四处看房。
购房经历也是一波三折。最早,他喜欢上了洱海边的一个高端社区——洱海天域,每平米达到了8300元,他认为价格不合理放弃了。后来妻子在网上查到了一座位于苍山半坡的别墅——感通别墅,均价5000多元。虽然,他并不喜欢房子的建筑风格,但自然环境比较符合他的居住理想,依山傍水,“莫残溪”顺着别墅河道终年不断地流过,每晚,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洱海对岸的阑珊灯火。
他决定买下感通别墅的房子,当跑回深圳和妻子商量好再回到大理时,价格上涨了,他又和妻子商量,如此反复,价格后来涨到了1.2万/平米,他一气之下,暂时作罢。
2007年12月,恰逢大理当地举办“房交会”,他在大理古城门口看到一个广告牌上写着——“云下的日子”,这个极富有诗意的词语吸引了他,这是大理一个别墅项目“山水间”的广告,均价4000元左右,他当机立断,买下一套房子。
随着北京空气质量的日益下降,“山水间”吸引了越来越多来自北京的购买者。
在等待交房的过程中,储南滨又叫上了深圳一位朋友,希望成为邻居。结果那位朋友不喜欢“山水间”,他看上了感通别墅。储南滨夫妇又交款购买了感通别墅中的一套。
装修完毕后,储南滨夫妻住了过来。他们每天上午通常是这样度过的:一起到山脚下散步;到本地集市看看新鲜蔬菜和肉类,然后回别墅安静地坐着。储南滨说:“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
储南滨现在每天喝的都是从苍山顶峰峡谷蜿蜒而下的莫残溪水,那种纯净沁人心脾,他开玩笑地说:“现在冲厕所用的都是山泉水”。他说,上帝馈赠给大理的自然资源是他爱上这里的唯一理由。
他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肝病,也在一年零三个月后,神奇般地得到了康复,当储南滨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医生时,对方完全不相信。
改变
来自大城市的“环境移民”们正改变着这里的风貌和生态,曾经贫困落后的渔村被他们改造成时尚之地。
储南滨所拥有的财富已经足以让他在大理过上“好几辈子”,不需要任何工作来支撑。但在深圳常年拼搏形成的思维惯性,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在这座城市做点什么,哪怕是用玩的心态来做,也比每天纯粹晒太阳充实。
身体恢复后,储南滨试图跟朋友合作做点事。他发现,只有和旅游相关系的产业才有商业机会。“全是客栈,多如牛毛,多到吓人的地步,没有做其他事情的空间。”
大理洱海沿岸的村落,但凡是离海边近的地方,都拔地而起了一栋栋极富设计感的家庭旅馆、酒吧或咖啡馆。来自大城市的“环境移民”正改变着这里的风貌和生态,曾经贫困落后的渔村被他们改造成时尚之地。
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双廊村,它成为了新移民和外来游客最流连的地方,这种影响力和大批艺术家的入驻有着莫大关系。云南舞蹈家杨丽萍和艺术家赵青都在双廊修建了私人别墅,这种圈层效应吸引了很多人,一些在国际上获得过声誉的人,例如方力均、岳敏均等当代艺术家,也在此置业。企业家、教育家、退休政府官员、画廊老板、旅馆经营者等城市中产阶层尾随而至。
洱海沿湖的其他村落也一样,逐渐成为了环境移民的新选择,这些新移民和当地渔民、农夫比邻而居,组成了一个新的社会结构。
“他们的存在,让大理及周边的村庄变成了普罗旺斯与海特-阿什伯里(美国旧金山的嬉皮街区)的混合体。”《纽约时报》记者这样描述。
投资者到来完全改变了当地的生态,他们成为了价值的发现者。土地价格每年都在飙升。2008年,一些村的地租很便宜,以20年租期为限,每亩才5000元,但到了2013年,每亩的租金涨到了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元。
巨大的财富也让新移民和本地居民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传统的利益平衡被外来者打破了。
以前,大部分村民都不愿住在海边,怕风、怕海水,只有无权无势的家族才会被分到海边,有钱有势的都住在村中心。移民和租客的到来,打破了这种格局,他们为海边的地块一次性支付几十上百万的租金,让很多人眼红。
“村里面有人认为我们抢了他们的资源,要求我们修建配套设施,并且拒绝分享村里的配套,有时候他们会做出恶意的举动。”张丽丽说。
张丽丽曾是香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裁,身居要职,薪水优厚,但是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让她十分厌倦。这时有朋友介绍她移居大理。考察后,她被这里迷人的风光和淳朴的民风深深吸引,决定在此开始新生活,在洱海边的一个村落开了家客栈。
租客和房东之间,也存在矛盾,因为把地租出去的人会互相比较,早期租出去的价格相对便宜,越往后价格越高,这也造成了心理不平衡。
幸福来得太突然,当民风淳朴的村民欲望被挑起来,原本平静的村庄不再平静。
合约犹如一纸空文,很多房东将租客当成“摇钱树”,想方设法要钱。由于政策的限制,很多时候租客在向政府申请手续时需要房东签字,每签一个字,房东就会找茬要钱。
张丽丽也和房东发生过矛盾,对方欺负她是一个女人,有些行为让她咬牙切齿,最痛苦时,她甚至都想动用“军队的朋友”。
据一位客栈老板透露,他们村里有位租客比较惨,先后被房东“敲诈”12万元。
双廊镇的一位客栈老板,跟房东打官司打了一年半,因为房东在客栈晒小鱼,导致客栈客人无法用露台休息。在房东的意识中,自己依然是客栈的主人。当租客和房东关系恶化到一个程度,轻则通过法院打官司,重则拳脚相向。
即便如此,张丽丽认为和房东之间的矛盾并不可怕,充其量只是私人问题,可以通过让利或者其他手段解决。让她摸不准也最害怕是政府的态度,那才是“系统性风险”。
博弈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权力的力量,在博弈中,她发现自己遁入了一个没有规则的丛林社会,是彻底的弱者。
张丽丽正处于与政府的博弈之中。
她办客栈的相关手续迟迟没有下来,每当向政府部门咨询时,政府官员都打官腔,答复语焉不详,只是让“等通知”。
在等待的过程中,大理州政府整顿洱海客栈的传言像瘟疫一样四处弥散,让没有拿到手续的客栈老板们坐立不安。张丽丽生怕某一天当地政府脸色一变,几百万元的投资就打了水漂。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权力的力量,在博弈中,她发现自己遁入了一个没有规则的丛林社会,是彻底的弱者。这是她在移居大理前无法想到的。
早期,大理热烈欢迎像张丽丽这样的人。大理政府开放态度让投资者看到了机会,蜂拥而至。据统计,在环洱海地区,包括沙溪、大理的客栈大约有1000家,洱海东面的双廊村,几乎都变成了建设工地。
但在政府官员眼里,它们都是“低档次的客栈”,具有文化特质的客栈并不多,而且绝大部分没有工商营业执照,属于政府管理盲区。
2012年,大理州政府曾提出了“坚决控制三星级以下低档次酒店”的想法。
大理市旅游部门的一位官员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认为,今后随着往返大理的空中航线越飞越多,大理市的旅游业将会升级,“坐飞机来的人,一般都不会去住三星级以下的酒店住宿”。
此前大理仅有两个五星级酒店,4个四星级酒店,客栈占了酒店总数的90%以上,这不符合政府的“定位”。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大理州政府吸引了很多国际知名品牌酒店入驻。
换届以后,大理州政府新任领导对客栈的态度更加严格。客栈的生存现状日益艰难。这对张丽丽这样的投资者而言极为不利,在办理卫生、消防、工商、税务、环保等各种手续时,几乎步步艰辛。
“我们都按照要求准备了手续,但政府部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州政府最终决定没有下来,政府说要保护洱海,但如何整治,也没有一个态度。”张丽丽说。
张丽丽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土地、规划和环保。据她了解的情况,政府认定手续不完善的经营户,都是“黑店”。下一步,将对经营户进行分类处罚,符合要求、手续完备的,列入“红名单”。整改后达到要求的,也归入“红名单”。整改后仍然达不到要求的,列入“黑名单”。
从11月份开始,当地政府采取了“联审审批”的方式,统一为符合办证条件的经营户办理相关证照,而对仍然存在问题的经营户,限期整改。但是事实上,像张丽丽这样的客栈老板根本无法获得政府的真实意图——信息严重不对称让她手足无措,只能通过那些可信度并不高的流言来揣测政府的态度。
一位客栈老板并不乐观,因为大理州政府力图在未来进行城市扩张,这意味着政府将要延续土地财政的发展模式,加大房地产的开发。
隐忧
前段时间,诸南滨跟朋友聊天时,第一次提到想卖掉大理的房子,因为在他看来,大理很快就“完蛋了”。
风光优美的大理不是乌托邦,如何处理和当地政府、村民之间的关系,依然是摆在新移民眼前的一道“难题”。难题尚未解决,大理的开发却日盛一日。
储南滨日益感受到大理的变化。
大理变得越来越像曾经的丽江,高端社区、国际酒店、商场、酒吧……面对这个正在朝着都市化大踏步迈进的大理,储南滨“不仅失望,而且绝望”。
到处都是建设工地,一座座标榜着成功和优雅的高端社区依山傍水而建。
以前,他从大理机场出来,汽车穿过洱海湿地,道路两旁几乎看不到任何房子,缓缓进入下关,再进入大理古城,“那种感觉太美了”。
现在他从机场开车进古城,发现道路两旁全是别墅社区,它们占用了大片湿地,洱海在悄然萎缩。
最初见此情形,他还有些许侥幸心理,因为大理州政府对外宣称“保护海西,开发海东”,以此达到生态平衡,他认为肆意的开发到不了海西。
2014年1月中旬,他开车在位于海西的苍山脚下转了一圈,心情特别差,“到处都是房产”。他数了一下,原来苍山脚下只有四个社区,现在已经有七八个了,社区的建设规模比以前的更大,而且大多是以酒店的名义批准的商业用地。
后来他才了解到,新上任的领导思路变了,想提升大理的城市地位,所以要提高人口基数,大力开发房地产项目,吸引更多的移民者。
在储南滨看来,以前大理的交通不好,这一定层面保护了这里的自然环境,现在交通发达了,挡不住纷沓而至的“城里人”,反而有隐忧。
“我认为中国很多地区自然条件非常好,但因为人文环境很差,最后害得自然环境也差了。”储南滨说。
前段时间,他跟朋友聊天时,第一次提到想卖掉大理的房子,因为在他看来,大理很快就“完蛋了”。储南滨说:“只要学过物理都知道加速度,大理这座城市加速度是无穷大。”
作为一个环境移民,他的下一站,或许只能是国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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