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交锋“财爷”

火药味十足背后是公众对政府如何管好“钱袋子”的关注



　　经济大省广东的财政厅副厅长18日两度被该省人大代表“拦住”追问财政预算，该省财政厅长昨日为此特意向人大代表和媒体们解释、澄清。正在召开的广东省十二届人大二次会议上，这两个场景，颇为吸引眼球。

　　18日，广东省人代会分组审议财政预算报告，广东省财政厅副厅长叶梅芬加入了广州团一个小组的审议。《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注意到，现场讨论热烈，人大代表向叶梅芬抛出一连串尖锐的问题，比如财政超支700亿元为何无说明?教育投入的钱为何用不出去?

　　在此过程中，叶梅芬两次提出“要去参加其他小组的会议”，却因现场代表们的持续发问而未能“脱身”。这段小插曲经媒体报道后，即引起轩然大波。昨日，财政厅厅长曾志权解释说，媒体关于叶梅芬两度离开被拦之报道与事实存在出入。他表示，广东在财政改革、预算公开方面一直走在全国前列。“人大代表审得越精准越细，越有利于做好财政工作，有利于减轻决策压力”。

　　“财爷”话音刚落，一位人大代表随即反驳称，所谓“全国第一”并无统一的客观标准，“每一个省或部门工作的每一个方面与他人相比，必然有突出之处，但如果一味讲在哪里是第一，往往会导致我们忽视其他工作的改进和整体的发展。” 

　　财政账本公开程度、财政资金使用效率、事权与财权的匹配问题，皆为争议热点。人大代表火药味十足背后，是人们对财政问题以及政府如何用好钱的关注。

　　财政蛋糕切割不均

　　关于财政问题的争议近年来从未止息，财政资金使用效率不高便是其中之一。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财政税务系主任林江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权力部门分夺预算“蛋糕”的能力较非权力部门强。而这些争夺预算资源能力强的部门通常不缺钱，乃至出现年底突击花钱的现象。“一些部门本来的预算经费里已经涵盖了某些项目的支出，后来又在专项资金里出现这一项目，导致资金重复投入。”

　　广东省人大代表俞雪花说，很多预算支出的权力被放在厅局，而厅局既是方案制订者，又是执行者，也是监督者，“一方面钱在那里睡大觉，一方面基层又没有钱办事，实践证明单个部门管不了那么多事。”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部门年终“囊中羞涩”。一位广东省级单位人士表示，其所在单位经费比较紧张。广州市某单位人士曾向本报记者透露，其曾经工作过的某部门到年终的时候因经费不够而禁止出差。

　　不过，突击花钱并非“太有钱”所致。广东省人大代表卢韦说，其实每年到年底都很难过，天天被催说使用进度达不到，客观来说也是有苦衷的。林江称，一些项目经费，到第三、第四季度才批下来，而年末就要考察预算支出进度。

　　2013年广东全省地方公共财政预算收入7075.54亿元，收入总量连续23年位居全国各省（市、区）首位。如此巨大的财政“蛋糕”如何切割、事权与财权如何匹配，亦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财政的钱是应该多花在教育上还是先花在重点项目上，是近日广东省政协委员们争论的话题。数据显示，广东2012年公共财政教育支出为1415.52亿元，为全国最高，但小学与初中生均教育经费却分别排名倒数第二与第一位。

　　省人大代表、广雅中学校长叶丽琳表示，每条线都要钱，财政支出结构是否合理是她存疑的地方，“学校周边修路、装路灯，这类设施的配套不能算教育投入。”

　　省人大代表刘金保认为，支出中的科技投入结构同样不合理，例如，科技投入的最大头8亿余元却令人费解地挂在了组织部名下。叶梅芬解释说，这笔钱用于高科技人才安置、科研经费。刘金保则认为，这不能算科技投入，科技、教育、民生的投入应该界定清楚。

　　中央财经大学财经研究院院长王雍君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地方进行财政改革的最大困难是财权与事权的不对称，这在基层最为典型。“在我国，基层政府承担了70%以上的公共服务，但在财政收入中分到的‘蛋糕’只占20%。”

　　“现有的财政体制不太利于基层政府，特别是乡镇现在是最困难的，县、乡镇的财政收入不能保证基本支出。”王雍君说。

　　“财爷”有点冤？

　　在林江看来，当前财政体制存在的很多问题并非财政厅一家所能解决。财政厅在预算管理中扮演最终审批的角色，各部门制定的预算交由财政厅审核，但预算方案能否通过，时常会受到一些微妙因素的影响，比如上级领导“批示”。“例如某一主管领导批示某一部门的重要性，这种情况下，财政厅很难抉择，但最终承受批评的是财政厅，这实际上对它不公平。”林江说。

　　有财税系统人士透露，广东省曾考虑试点“零基预算”（将此前的预算基数视为零，每年预算不在以前的基础上追加，而是重新申请认证），但众多地级市没有一个城市愿意做试点。

　　“财政厅尤其难处，每个部门在申请预算时各有其理由，财政厅很难去得罪这些部门。”林江指出，人大代表对此难有切身体会，只是将矛头对准财政厅，责备其把关不严导致很多钱花不出去。

　　林江表示，在现有体制下以及实际操作中，财政部门很难对同级的部门形成监督，公众一定程度上高估了财政部门的职能。

　　如何管好“钱袋子”？  

　　“看财政预算报告像看天书一样”，广东部分人大代表的抱怨其实具有普遍性。目前我国的预算报告不够细化。

　　我国的财政支出预算科目一般分为“类”、“款”、“项”、“目”四个级别，越往后越细致。北京大学教授王磊认为，公开预算表的款级科目对于各部委来说不是难题，因为他们在编制各自预算时已经掌握到目级科目，公开程度完全取决于其意愿。

　　曾志权表示，广东的预算细化工作近年来一直在推进。比如，专项资金编报在广东2014年的财政预算中得到细化，社会普遍关注的专项资金项目、金额、所属行业，在主要支出说明中会有介绍。他还称，目前正在进一步规范支出科目编报，按资金用途将支出分列至具体功能科目，尽可能减少“其他”支出。

　　广东省财政厅科研所所长黎旭东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目前财政立法较少，建立现代财政制度是管好“钱袋子”的重要举措。其次，在预算的编制过程中，强调科学性和民主性，部门在申请专项资金时要拿出依据、规模、实施方案、工期、规章制度、目标等。

　　有广东省人大代表认为，财政厅在分蛋糕时尽可能把蛋糕做大，切蛋糕时要尽可能把蛋糕切得科学。事前要充分论证，事中要持续跟踪，事后要进行科学评估。

　　“对于政府花钱，仅仅年终算总账是不够的。”南方电网物资部巡视员辛瀑建议，实施同步监督、阶段审批，从而使政府花钱更理性。广东省人大代表、立信羊城会计师事务所副所长邓中青则认为，应对所有部门的预算进行审计，而政府重大采购、政府投资、政府性负债、转移支付资金等项目以及基层预算单位的“三公经费”等，则应重点审查。

　　广州市财政局局长袁锦霞认为，应从绩效管理上发力，在年初编制预算时就要求说明用途，在执行过程中有监督，预算完成后有评价，评价结果有反馈，反馈结果有应用，跟下一年的预算挂钩，用得好下一年再用钱可继续满足，用不好就“对不起”。通过这样的管理手段，来提升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益，用好纳税人的每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