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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深高铁三个特区的延长线

发布时间:2014-1-10 14:23:00 来源:时代周报 浏览: 【字体:

  特约记者 刘巍 发自厦门

  2013年12月30日,厦深铁路开通第三天,在惠州工作的小钱,终于确定了她期待已久的厦门旅游计划。出乎意料的是,12月31日前往厦门、2014年1月2日返回惠州的票,都只剩下站票了—小钱很无奈,但还是买了票:“幸好也就站3小时。”

  2013年12月28日,在无数次“狼来了”的延宕和改期之后,开建于2007年末的厦深铁路终于开通。

  28日的车票在开售当天就被迅速抢光,开通一周来,厦深动车的上座率超过100%,深圳北站日均客流量增加2万,厦门北站日客流量也从之前的2.1万增加到4万—尽管深圳至南京、杭州等地的长途票被报道有大量剩余,但周末往潮州和厦门的热门趟次,连站票都一票难求。

  短途游爆发

  钱姑娘在从惠州东到厦门北的动车旅途中,一路看到的都觉得非常有趣:潮汕的老宅跟闽南的非常相像,都用石料,都有夯土墙,也都装饰着木雕和泥塑。不一样的是,潮汕的老宅屋瓦黑色,屋脊平直;而闽南不但屋顶红色、两头翘起,甚至连墙砖也有红的。

  小钱到了厦门才听说,现在闽南做木雕的师傅,其实大部分就是潮汕人;而厦门著名的小吃海蛎煎,基本上就是潮州菜里的蚵仔煎。

  她更惊奇的是,其实潮汕和闽南,原本系属同源,都属于福佬人。

  福佬文化的重要特点,就是“以船为马,以海为田”的海洋性,向外拓展、经商为生。

  在改革开放的这数十年来,这一秉性也并未从他们身上消失。作为曾经的渔村,特区深圳成为了他们大部分人创业的首选。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交通。

  几近四年,小于一直望眼欲穿。她是深圳一家二维码创业公司的营销总监。2010年,小于从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跟着向往良好创业环境的男友小韩,直奔深圳。但在前往深圳的大巴上,便遭遇了下马威:夜间行驶,安全是个大问题,并且空间狭小,又老旧,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厕所味道,在长达8小时的整夜车程后,她觉得,“深圳真是全世界最恶心的城市”。

  而一想到未来的几年,都将以这种方式往来厦深,这对年轻的情侣便开始发愁。幸好,深圳的确有很好的机会。小于和男友很快在银行和创业公司找到工作,各自过万的薪水让他们有能力尝试改乘飞机,但长期八折的票价,也注定了他们往来的次数必须减少。

  而等待了三年半的厦深高铁,无疑成为他们的头彩。

  开通不到十日,厦深铁路对航空和公路客运都产生了明显的冲击效应:厦深航线票价从原来常见的8折变成了3.8折,而据厦门海西晨报报道,厦门发往深圳的大巴,从每日18趟急降到3趟,客流量锐减80%。

  但这个头彩,对他们来说来得实在有些坎坷。

  早在2005年8月,当时的铁道部和福建、广东两省便联合上报《关于报送新建厦门至深圳铁路项目建议书的函》;当年年底,国家发改委便批复了项目建议书。

  业界普遍预计,厦深铁路将在2006年动工。但即便时任铁道部副部长陆东福和广东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钟阳胜在当年齐赴深圳,一再强调厦深铁路对于广东省乃至国家的重要性。然而2006年,厦深仍然寸土未动,直到2007年底和2008年初,福建和广东才分别开工。

  各界对2010年通车的期待,则遭遇了更多的变数。先是广东沿线拆迁进展缓慢,龙岗甚至到2013年9月才完成9成的拆迁工作,拆迁困难成为铁路建设的重要掣肘。而一直存在资金紧张的问题,也让这条被闽粤两省寄予厚望的铁路甚至一度停工。2013年12月开通前夕,仍有数个站点没有完全建好。

  特区的两面

  在厦深高铁的设计初期,这一铁路的时速曾被预定为350公里,两小时内往来厦深,但在高铁降速的背景和成本考量下,时速上限被确定为250公里,目前开通的D字头动车,时速为200公里,来往厦深,接近4小时。

  作为1980年我国第一批成立的三个经济特区,从公路的8小时到高铁的4小时,耗时33年。

  这对于具备向外拓展、经商为生天性的福佬人来说,似乎略显失衡。一部分学者认为,这或许跟汕头地区的经济塌陷有关。

  2012年,汕头市的GDP为1433亿元,深圳为11358亿元,厦门为2817亿元。

  “汕头在经济和交通上,都是经济特区甚至整个东南沿海地区中‘塌陷’”的一块,厦门大学城市规划系教授王慧向时代周报表示。

  汕头大学法学院公共管理系教授黎尔平在《什么样的特区会失败?—纪念汕头经济特区30周年》中描述:汕头市容颓废,大街小巷的垃圾无人清扫,三轮车、摩托车和机动车横冲直闯,“市政建设已无回天之力,因为从招台商引资、走私,到打“侨牌”,再到虚开增值税发票,几乎已经竭尽了所有的经济增长点”。

  黎尔平指出,汕头有五大问题,其中包括地理位置、文化、社会结构等。比如海拔1560米斜穿粤东地区的莲花山脉横立在汕头北面,南面是大海,它便是“省尾国角”不适合投资做实业”以及它是无市民社会的传统民间社会,社会家族化和血缘化。

  汕头人的优点,则是因土地资源有限,造就的潮汕人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出人头地的性格,因此,潮汕人有能力做老板,他们也只想做老板,不当小工,如华人首富李嘉诚为代表,所以有很多“大侨”。

  再看厦门,尽管泉州人是十足地实践着“爱拼才会赢”的典型海洋族群个性,但在大陆三面环抱的温柔海港中的厦门,确又是另一番景象。

  “厦门人不是泉州人,厦门人不知道什么叫奋斗”。小周,出生在中山路、生活在百家村、工作在莲坂,可算典型“老厦门人”中的年轻一代。在他看来,厦门人一般在实现温饱之后,就追求生活的闲适和形而上的个人小追求。小周本人将大把的时间都用在斗西路,与小清新店主们建立了一个“斗西邦”,最得意的是将一条开店铺的小路上各不相识的八方青年,“串联”成一个融洽的家庭。

  除了市民的无为、自得其乐式的生活哲学,厦门市政府一向也没能摆脱“太保守”的评价。厦大教授唐永红曾指出,厦门申请自贸区“晚了三十年”,各类改革总是先观察其他地方先做了,再跟上;而厦门航空业业内人士也告诉记者,像发展“凌空经济区”这类的规划,也是观望许久,待国内已经有了不少之后,才考虑引进。

  但厦门市民环境的包容和政府的审慎也给了目前如火如荼的“小清新商业”一个非常合适的生长空间。

  高铁带来的互补

  同为特区,但汕头和厦门,两种景象。

  王慧教授表示,三小时是“城市经济圈”能承受的极限交通时距,这三小时应当是两个城市中心的交通直达时间,这样才能保证两个城市有经济、人员上有效的互动和分工。厦深铁路不足以让厦门和深圳形成一个“经济圈”,但却给了潮汕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潮汕地区与深圳和厦门两端的时距,都在这重要的“三小时”之内,如能将两个特区的助力都借由交通的发展吸收,会将潮汕这个“塌陷”地区很好地“拱起”。

  杨函憬,2002年来厦门工作,2007年开始创业,是厦门多家知名咖啡馆的策划者、幕后推手,杨函憬将它们统称为“生活美学”,同时也是商业。

  他将过去的十年,称为“黄金十年”,自2008年至今,他与朋友开发、改造了大量的厦门老别墅,将它们做成咖啡馆、书店、红酒馆、设计师工作室后推出,最多的时候,“手上持有(租下)的老别墅超过十栋”。

  将老别墅做成咖啡馆,厦门在全国是首创,如今大连甚至上海,都能见到模仿者,杨函憬则笑称“厦门别墅价格暴涨,我有责任”。

  他告诉时代周报,选择在厦门,就是因为它四季温暖、自然生态好、人文底蕴丰厚,更重要的是,经济环境宽松。

  2013年,厦门以“小清新”为主要风格的旅游业,收入总额为602亿,而厦门2013年的GDP总额预计将在3000亿上下,旅游业占20%。

  实际上,这样的别墅在潮汕地区,也大量存在,只是它们依旧躺在历史的角落中。

  福建师大社会历史学院教授、闽台区域研究中心文化研究所所长谢重光教授向时代周报表示,五代和北宋时期,福佬人主要分布在厦漳泉和龙岩一带,从泉州扩展到漳州,南宋时期,福佬人由闽南向粤东推进,活动范围延伸至潮汕、揭阳、汕尾,明清时期,又发展到台湾、海南,以及东南亚。“福佬”二字,原是客家人对福佬人的蔑称“貉獠”在闽南语中的谐音,闽南人自称是“下人”,意为“从北方下来的汉人”。

  厦门大学原历史系主任陈支平更直白地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潮汕文化本来为闽南文化的一部分。

  但广州市地方志办公室研究员陈泽泓在《潮汕文化概说》中认为:“福佬文化应以潮汕文化为秤”,尽管潮汕文化起源中有不少闽文化的部分,也受到闽文化的深刻影响,但潮汕本身为一个独立的民系,没有超出广东地域,潮汕文化不属于福建文化。

  有关这段历史的争论或许将无法休止,但在未来,随着夏深高铁更频繁地往来,互补、交融和渗透,将会成为这些文化未来的标签。实际上,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杨函憬说,他和朋友去潮汕一带旅行的时候,一样也看到了非常多具有人文底蕴的建筑和民俗,“如果借客流,从商业角度开发,我想也可以很快发展起来。”

  —链接—

  潮汕与厦门—熟悉的陌生人

  吴筱羽

  汕头到潮州,一小时的车程,大巴票价15元。

  这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厦深高铁全线试运营的第四天,我开始了一趟厦深高铁东段的短途旅行,最后一站是潮州。

  这天,车里坐着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老太太,像粤东地区的大部分乡道一样,这条公路依然尘土飞扬。大巴播着的电台充斥着普通话和潮州话广告,迷糊间听到男主持用潮州话播报,然后响起音乐,德语男高音唱着歌剧。男高音唱了很久,司机没有换台,乘客也很平静。

  在粤东的这段乡道上,这一幕充满了拉美魔幻主义色彩,让我一时恍惚。

  东段地区的生态和文化令人着迷,原因就像百度百科对“福佬话”的解释一样:这是汉语七大方言中语言现象最复杂、内部分歧最大的一个方言。在我看来,语言呈现出的复杂性,正是族群文化复杂性的写照。

  厦深高铁的潮汕站在潮州、汕头和揭阳之间的潮安县沙溪镇,距离2011年12月搬迁到揭阳的潮汕国际机场直线距离不超过10公里,是潮汕地区最重要的一个站。从这里搭出租车到潮州需要半个多小时,到汕头则要40分钟以上。“机场搬走了,高铁站也这么远,汕头人挺失望的。”在潮汕国际机场工作、每天乘坐班车往返于汕头和揭阳之间的朋友S这样告诉我。

  在旅程的第一站—厦门,我们分别住进两栋老建筑改建的民宿里—这是厦门商业文化的一部分。在汕头,我们没有找到一家民宿,最后住进了2013年11月开业的一间酒店,这间粤东地区首屈一指的豪华酒店有330间客房,外形庞大得如同巨型城堡,金碧辉煌的门口和大堂挂着我所见过最大的水晶吊灯,连走廊和房间里也陈设着水晶吊灯。

  在我们离开汕头的那天晚上,这里还举行了SCC超跑俱乐部潮汕分会的聚会,其中包括一辆全球限量350辆兰博基尼 LP670-4。

  这间酒店所在的位置是汕头目前的中心区,往西是老区,往东是新区,老城区里遍布年代久远的老骑楼、老别墅,新区里则是整齐划一的花园小区。与大多数面临老区拆迁的城市不同,老城区的骑楼被拆的不多,也几乎没有任何翻新修复,外墙是被腐蚀的灰黑色,窗户玻璃不完整,甚至整块窗户悬在框上摇摇欲坠。

  城市的中心一直在东迁,这片被简称为“小公园”的老城区,仿佛已经被时光遗忘。我们找到一座保存完整的老别墅,这里二楼开了茶室,一楼是艺术培训,有时会有年轻人来画画,别墅也没有任何修复,屋内的墙壁剥落,“文革”时刷在墙上的“语录”也褪色了。与厦门不同,在汕头,这样利用起来的老房子极少,甚至绝大多数汕头朋友也不知道这个茶室存在。

  “我觉得汕头已经几乎放弃了旅游业。潮州还有一些,但如果不全面支持旅游业的话,我们自己想要再开发产品,也经营不下去的。”这是我们在潮州老城住的客栈的老板,一个30多岁的潮州男人。这间典型的潮州古厝是他的祖屋,他出生在这里,老板娘和我们喝茶的时候,他在前厅拉着二胡。几乎没有进行大的翻新,就是补上了缺角、残漆,连玄关的冬瓜梁也没有刷新漆,但竟然还鲜亮—古建筑修复需要的人工和材料都难以寻觅,就这样也花了100多万。客栈不远处是著名的潮州牌坊街,20多道古牌坊翻新得像影视城一样,难以分清它们到底是翻新的,还是仿制品,著名景点老城则维持了原貌,古厝里还住着许多人家。“现在空置率也高了,如果任由房子这样,不做任何修复的话,我可以看到,过几年会倒掉一批。”老板说。

  在夫妇俩不知情的情况下,客栈登上了Lonely Planet英文版,直到有外国人拿着这本旅游圣经找上门。夫妇俩还想在附近开一间茶馆—里面搭个戏台子唱潮剧。丈夫一直想要把客栈再精品化,太太则偏向保守,原因是不知道政府是否真的想要开发旅游,也不知道厦深高铁是否能给潮州带来游客。“厦门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有机会也想去看一下。”他说。

  从潮汕站到厦门北站只要1个多小时,这一片区域同属闽系文化,都敬佛、喜茶。但不管厦门人还是潮汕人,都说彼此来往不多,不管商业文化还是饮食文化都差别巨大。在厦门和潮州,遇见的唯一一件同样的事,是在本地司机开的车里,都听到了台语歌,在厦门听到了江蕙,在潮州听到的则是年代更远风格更台客的音乐,在汕头则没有遇见一个本地司机。

  厦门诗人阿点先生认为两地不怎么来往很大程度是地形原因,交通不便,但厦深高铁开通了,他也会考虑去看看。阿点先生在厦门斗西街附近有一帮朋友,这些人大多在附近开店,都是一些设计极其讲究的小店。包装设计是厦门旅游最大的特色,但如果只去鼓浪屿、厦大、曾厝垵,许多人对厦门的印象应该还是“玩丽江玩剩下的”。斗西街附近是厦门的华侨别墅区华新路,近年来开了不少精致的酒店、咖啡馆、餐厅、书店,游客不多,生活悠闲,与鼓浪屿、曾厝垵是两个世界。

  在文化、设计、包装层面,厦门大概是国内商业开发上思维最超前的城市,“文青就是生产力”是曾厝垵管理委员会的口号。和被旅游团攻陷的鼓浪屿不同,这个仿台湾垦丁风开发的前小渔村将小清新商业玩弄到极致,在这里连卖鱿鱼丝的店都要进行精致的包装分类,鱿鱼丝被安放在晶亮的橱柜里。

  阿点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则乐于不被游客熟知,但也担心过度商业化的蔓延—尤其在厦深高铁开通之后。目前他最担心的是厦门的菜市场“农转超”,离此地不远有厦门最大的露天市场八市,保留着传统的市场文化,连陈升也在这里拍过一组“大叔小清新”大片。“农转超”引发争议不小,八市在众多抗议中得以暂时保留。

  庞大的改造工作被叫停了,我对此表示惊讶。“别忘了,散步就是在这里。”朋友Z说,顺便眼睛朝上瞟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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