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商“钢铁侠”、“莆田帮”财技调查

　“骨子里流的血都是要赚钱的”

　　“爱拼才会赢。”作为中国传统三大商帮中唯一一个延续至今的商帮,闽商以善观时变、顺势而为、义气合群闻达海内外。深居开放、开拓意识的闽商喜好闯荡,爱当老板。然而,如何在经济社会大变革的背景下,敬畏规则,有序竞争,在扬弃传统商帮文化的过程中实现华丽转型,正成为其新的时代挑战。

　　“周宁钢铁侠”—— “钢贸行业里的老鼠屎”

　　“现在,他们有些像钢贸行业里的老鼠屎。”长三角地区一位钢贸协会会长毫不留情地对《金证券》记者称。他口中的“他们”,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福建周宁钢贸商。

　　闽东山区这个曾经长期贫困的县城周宁,人口仅有20万,一度有8万大军浩浩荡荡群集上海,从事钢材贸易生意,而上海的钢材贸易约占全国10%的比例。近些年,周宁人更将触角伸至长三角其他地区,把持了这一区域60多家最大的钢材市场,“周宁钢铁侠”的名号随之鹊起。

　　然而,周宁钢贸商的形象正在坍塌。随着钢市持续低迷,钢贸商“跑路”、被银行告上法庭的事件层出不穷,重复质押、骗货诈贷等行业毒瘤被一一曝光。“尽管有些没有经过证实,但这些恶性事件的主角大多是福建籍钢贸商,或者就是周宁人。”前述会长对《金证券》记者指出,将钢贸做成融资平台和投资平台进而掌控大量资金,是周宁钢贸商迅猛崛起的重要原因,也埋下了祸根。

　　据媒体报道,首批闯荡上海滩的周宁人,以周华瑞、周培建等人为代表。2000年年初,周华瑞经营的逸仙钢材市场首创了五户联保、动产质押加上担保机构担保的模式,这在当时被银行誉为重要的金融创新,并成为江浙沪钢贸行业最普遍的发展模式。这种融资模式的特点是,银行给钢贸商贷款,一般会由钢材市场成立的担保公司为散户担保。即便散户无法还贷,实力雄厚的担保公司、钢市老板也会兜底代偿,银行就此高枕无忧。到后来,上海农商行几乎所有的钢贸贷款都采用联保或担保的模式,很少有抵押物。

　　这种高风险的模式适合在乡缘关系的土壤上生根发芽,当时周宁钢材老板最喜欢拍着胸脯说,“我们都知根知底、互帮互助,不会出事的。”

　　圈内人士对《金证券》记者介绍,尝到融资贷款甜头的周宁钢材老板,近些年更大胆地玩起“空手套白狼”。“到了一个地方后,先想尽办法进当地的商会,成为副会长,接下来忽悠政府拿地、建造钢材市场。钢材市场前期的款项是让工程队垫付,然后银行贷款接力。”

　　前述钢贸协会会长向《金证券》记者透露,这几年本地的钢贸商已经逐渐摸清周宁老板的套路,所以很多新建钢材市场根本招不到商。老板就会从周宁本地拉来七大姑、八大姨,这些人疯狂注册公司,一两百家是常有的事情。然后钢市老板拿自己的担保公司,为众多皮包公司提供担保并向银行贷款,数亿资金就这样落袋。最终这些资金会被投向高风险行业,周宁老板们则转战另一个目的地。

　　数日前,这位会长特意去探了下江苏某市一个新建的钢材市场。该市场正是由周宁人操刀,4万多平方米的商铺、2万多平方米的仓库,走进去却是空空荡荡。“我听说老板已经跑到国外去了,一个县城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多钢材,就是这些投机的钢贸老板,毁了我们在政府和银行的声誉。”

　　据福建省周宁县上海商会统计,目前约有5成周宁钢贸企业破产,正常经营的企业已不足两成。其中,因银行借贷倒闭的企业占到80%。这些开豪车、住黄浦江边豪宅、牛气冲天的钢贸商们,开始搬至上海郊区松江一些破旧但租金低廉的钢材市场,大批福建籍的钢贸商把小孩送回老家。

　　《金证券》记者联系到上海钢贸圈大佬周培建时,他表示:“现在我已经不是商会会长了,不好评论什么。”但在挂电话之前,他忍不住说了句,“钢贸商与银行是企业与企业间的交易,如果周宁钢贸商处境有那么糟糕,银行怎么可能还继续贷款给我们?”

　　但让人唏嘘的是,因扶持同乡、帮散户还贷,上海钢贸圈带头大哥周华瑞积累几十年的基业尽数被蚕食,其所建的钢材交易大厦也已被查封。

　　医疗“莆田帮”—— “骨子里流的血都是要赚钱的”

　　在中国民营医院里,谁也不能忽视福建“莆田帮”的存在。

　　目前,全国大大小小的非公医疗机构有十几万家,上规模的民营医院1500多家,其中八成为莆田人所有。据业内人士保守估算,莆田人最少有50亿元的资本在撬动中国医疗市场。

　　“准确地说是莆田东庄镇,上世纪80年代大家日子都穷,当时镇里出了个老军医,感觉帮人治病好像蛮能赚钱的。然后大家开始开私人诊所,后来承包医院的科室,直至这些年摸索出投资集团的发展模式。莆田人对治病并不在行,几个股东会出资成立投资集团,接着高薪聘请管理人才和专家学者。他们只需要前期打通关系、选择院址,后期看看报表就行了。”来自福建莆田的一家医院负责人杨先生告诉《金证券》记者。

　　这种操作模式因可以实现快速复制,加上股东均为“莆田帮”,导致中国民营医院的幕后老板间,因地缘、血缘、业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份莆田医疗“四大家族”财富榜:詹国团的中屿投资集团,拥有至少18家民营医院和托管医院,28个法人实体;黄德峰的北京五洲投资集团,旗下拥有北京五洲女子医院、呼和浩特五洲女子医院、重庆五洲女子医院、北京圣保罗男子医院等几家医院;陈金秀掌控下的上海西红柿投资有限公司,已投资上海浦西医院、苏州美莱美容医院、苏州东吴医院等十余家医院;林志忠组建的深圳博爱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旗下有深圳博爱医院、深圳景田医院、上海远大心胸医院、南昌博爱医院等,林志忠的兄弟林志诚创建的天枝集团也在广州拥有十余家医院,林玉明创建的现代女子医院版图覆盖了北京、山西、重庆、河北、贵阳等16个大中城市,林金宗则是“曙光系”掌舵人。

　　就南京而言,“林氏家族”扎根较深。南京莆田商会会长为江苏华世伟业集团董事长林宗金,旗下拥有南京华世佳宝妇产医院、江苏施尔美整形美容医院、南京建国男科医院等医疗机构。

　　业内公认福建“莆田帮”相当低调、神秘。《金证券》记者曾联系国内几家知名民营医院的内部人士,均表示“大老板一般不在医院里,而且也不太会接受采访,很多媒体都被婉拒了。”这也导致,虽然大家形容莆田老板“骨子里流的血都是要赚钱的”,但他们究竟坐拥多少财富,始终是个谜。

　　杨先生对《金证券》记者透露,莆田人有很浓厚的乡土情结,每年春节都会早早地从全国各地返乡。这和闽商的特点一脉相承,虽然奔走各地,但恋祖爱乡的心情始终像风筝线一样牵扯着他们。“不夸张地说,春节期间的莆田就是一场阵势非常庞大的国际车展,所有的豪车都能看到。春节一过,镇上就相当冷清,剩下老人、小孩几口人住在八九层楼的房间里。”

　　近些年,扶持民营医院发展的政策暖风频吹,同为领袖企业的爱尔眼科已早早上市,莆田民营医院却未有动静。知情人士透露,莆田人其实也有上市的念头,但碍于彼此参股复杂一直进展迟缓。如何借助资本的翅膀飞得太高,成为当下最大的困扰。

　　不仅如此,与莆田系医院交往颇深的一位资深人士也向《金证券》记者表示,近几年随着消费者维权意识增强、媒体负面曝光等因素,这些医院已经越来越难做。“以前压根没有民营医院的概念,老百姓看到医院就进,后来民营医院经营、管理方面的问题慢慢浮出水面,患者还是更认同公立医院。”

　　诚然,个别闽商的作为不能代表整体。不过,注重实用功利、短期趋利,惯于利用制度漏洞或疏于防范求财,也是闽商文化中不争的部分。多一些全局观念、规则意识,或许会打开别有洞天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