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疑问工业强省还是生态屏障？

　　从走下飞机的那一刻起，“春城”就开始由想象变成了活生生的样子了。

　　“欢迎大家来到美丽的春城！”乘务员用热情的声调欢迎远道而来的旅客。5月初，记者来到了昆明准备为期几天的采访。从机场乘坐大巴前往市区的一路上，明媚的阳光，随风摇曳的花枝，以及色调出奇的单纯的白云，都在告诉我，这就是春城。

　　大巴到了市中心之后，记者打了一辆出租车到目的地。这时候，出租车每多跑一分钟，似乎都在进一步削减记者对春城那蓝天白云的美好印象的分量。

　　“该死！”司机狠狠地把双手打在了方向盘上，“又堵了。”紧接着，他试图打弯，在狭缝中寻找下一个出口。但他失败了。几十辆汽车像堆在盒子里的乒乓球一样，死死地积压在了一起。喇叭声此起彼伏。

　　“整个昆明就是这样，到处都在施工。”司机说。但更大的原因是，他说，城市的部分规划存在问题。

　　“这些都要反思”

　　就像云南省委书记秦光荣在2013年云南“两会”上所说的一样，昆明一个遗憾是，大山大水格局破坏了，综合配套服务功能不完善，规划品质不高、杂乱，或千篇一律，建筑缺失风格。

　　“这些都要反思。”秦光荣说。

　　云南省社科院副院长杨福泉告诉记者，虽然昆明市各届政府已经为建设新昆明做了大量的工作，但现在昆明的整体格局、城市面貌感觉还是比较嘈乱，依然还没有形成人们向往的、具有山水城市、边地多民族历史文化名城应有的魅力和风采。

　　在杨福泉的想象中，从空中看到的昆明，应该是绿地和水塘，绿树如盖的街道、具有地方特色、结构优美的房屋建筑相互交织，形成一幅完美和谐的图画。“我去华盛顿、西雅图，去欧洲的很多城市。”他说，“从空中看，都能感受到有地方特色的优雅建筑、花草树木、河流和绿地相互交织和搭配得很好的图景，令人赏心悦目。”

　　过去一段时间，中石油千万吨炼化项目即将在昆明开工的消息，使春城再次走入人们的视线。25日，中石油云南石化有限公司将中石油云南1000万吨／年炼油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及批复正式向社会公开。

　　而这只是昆明正在大力搞重工业的一个缩影而已。

　　该市“十二五”规划提出，到2015年工业固定资产投资达1700亿元，年均增长30%以上；全市工业增加值1800亿元，年均增长18%以上的工业增长目标。到2015年，该市化工产业增加值要达到400亿元（含石油炼化），仅次于烟草产业及旅游收入增长目标。

　　昆明就像是一个浓缩版的云南。“工业强省”和“无工不富”的口号在当地备受欢迎。当地官员认为，云南经济能否实现跨越发展，重点看工业，关键看工业，难点在工业，突破点在工业。

　　但云南能否承担如此重任，尚待存疑。2008年，由环境保护部和中科院共同编制完成的《全国生态功能区划》，云南大部分地区处于限制开发区域。因此有专家指出，尽管云南矿产资源较为丰富，但发展需要以保护生态为前提。

　　《规划》说，重点城镇群面临的主要生态问题是，城镇无序发展，城镇环境污染严重，环保设施严重滞后，城镇生态功能低下。

　　一些受访专家对记者说，云南目前的产业结构还相对落后，重工业的比重过高，绿色产业还未形成，云南还应当提高绿色花卉、医药等产业的比重。他们认为，云南的干旱与云南产业结构不合理有着重要的关系。“云南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应该更注重除去生态污染、资源消耗成本之后的GDP。”

　　杨福泉说，如果每个地方都要争GDP排名靠前而过分在意发展速度，而不考虑国务院已经公布的《全国主体功能区规划——构建高效、协调、可持续的国土空间开发格局》的精神，充分发挥各个区域不同的功能而互补，那很可能给当地的环境带来难以弥补的破坏。

　　而云南的工业布局，也备受争议。杨福泉说，根据国家的主体功能区规划，处于“三江并流”区域的丽江等地方应该重点发展文化产业、旅游和各种环境友好型的生态产业、高原特色农业等，而工业发展的重点应放到云南其他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保护的任务不重、比较适合工业发展的地方。

　　今年年初，丽江市的一位主要领导曾表示，要把丽江打造成“文化硅谷”，将丽江打造成为一个文化创意产业的基地，发展高原特色农业、庄园经济等。“黑龙潭断流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他说，“保护生态环境将实行一票否决制”。

　　但公开资料显示，过去几年，丽江当地一些官员一直强调和重申上马电解铝等重大化工项目的必要性。这在今年早些时候曾一度引起了社会的质疑和诟病。电解铝被视为高污染、高耗能产业的电解铝，在电解时会挥发出多种有害物，已纳入淘汰产能的行列，从中央到地方都在禁止新增项目。

　　要展现什么？

　　作为中国向西南开放的桥头堡，云南被定位为：中国向西南开放的重要门户，加快建设外接东南亚、南亚，内连西南及东中部腹地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能源管网、物流通道和通信设施，构筑陆上大通道。而这个桥头堡的重要内容之一，是“把云南建设成我国重要的生物多样性宝库和西南生态安全屏障”。

　　此后，云南决定在“十二五”时期，让昆明成为这个“重要门户”的区域性国际城市。秦光荣在2013年1月指出，昆明市作为省会城市和全省发展的排头兵，地位非常重要，要发挥优势、打造品牌，努力建设成为世界知名旅游城市。

　　什么是区域性国际城市？2011年，时任昆明市委书记的仇和曾援引英国学者霍尔在《世界城市》一书中的话说，指的是那些对全世界或大多数国家具有全球性经济、政治、文化影响的国际大城市，是具有全球意义的政治中心、商业中心、文化娱乐中心以及各类人才和众多人口聚集中心。

　　杨福泉认为，作为如今处于中国对外开发前沿的一个区域性国际城市，昆明将会吸引东南亚、南亚以及欧美国家的各界人士不断地前来体验、观光、学习、研究和工作，昆明还会吸引更多的国家来昆明建领事馆。

　　而随着南博会在昆明召开，昆明的地位也在发生变化，届时会有更多的国际商务和文化活动在昆明举办，昆明有希望成为一个很有特色的国际旅游城市和国际文化名都。“像这样一个具有重要外交意义的城市，需要很慎重地思考，昆明发展什么样的产业为好？”杨福泉自问自答：“绿色产业、创意产业、环境友好型的高科技新型工业、文化产业等应该是首选。” 

　　令杨福泉印象深刻的是，在1999年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期间，根据会议的安排，他给来参会的美国副国务卿芭尼女士在丽江讲解丽江古城，原来的计划是在丽江古城逛一个小时，但最后却逛了三个多小时还舍不得离开。“这里太美了。”芭尼还对当时丽江古城的自然和人文环境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而在这次高端的国际会议上，与会代表发表了《昆明共识》，一致认为“云南有望建成国际上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协调发展的示范区”。这一年世博会的主题是：人与自然迈向21世纪。

　　现在，首届南博会于2013年6月6日在昆明举行。云南对南博会的期许是，以此来“展示中华文明的魅力、展示云南改革开放新形象、展示云南人民的高原情怀和大山品质”。 

　　最终云南要展现什么呢？一个“工业强省”的雄心勃勃？还是一个人与自然相互和谐的图景？ 

　　可以确定的是，仅仅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连同湖西侧的西山是著名游览、疗养胜地——滇池这个云南大湖和昆明的主要水源——如今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到2020年重现滇池高原明珠的光彩，就说使昆明的水能够进入到一个Ⅳ类水，这个劣Ⅴ类啊，它劣多少呢，过去有的同志算账，劣到二十三了。”秦光荣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说。

　　从“十一五”以来，云南已经在滇池的治理上花了整整170个亿。这相当于整个云南去年经济总量的1.7%。但治理效果非常有限。而为了给滇池注入新鲜水源，过去三年，云南已经耗资高达80亿元从100多公里外的牛栏江德泽水库兴建引水工程。该计划于今年9月将全线贯通，预计每年为滇池送水6亿立方米。

　　而作为金沙江的上游支流，牛栏江是云南第二大城市曲靖的主要水源，曲靖是一个重工业和重要农产区城市，自身耗水量巨大，近年因为珠江源头的污染屡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根据两地约定，2030年之后，昆明必须把这一水源大部分归还给曲靖。

　　严重缺水的昆明怎么办？公开资料显示，一条长达877公里、耗资680亿元的“滇中引水”工程，或将于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在云南干旱纵横的大地上启动，以弥补包括昆明在内的滇中城市群在高度发展中对水不知餍足的增长。而这样的引水工程眼前尚有诸多争议。

　　秦光荣在2011年就曾撰文指出，生态环境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产力，良好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的巨大财富。作为中国内陆和周边邻国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云南有责任、有义务，也有能力保护好良好的生态环境和丰富的自然禀赋。

　　昆明市委书记张田欣此前在昆明市委十届三次全体(扩大)会议上作报告时强调，2013年要把加强生态文明建设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要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水相依、和谐共生、良性循环的生态文明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