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金改一年焦灼

　　利益群体冲突，各方矛盾频发，以及目前金融体制环境的约束，使得温州金改一年来显得踯躅不前，但“天花板下的突破”正在悄悄进行

　　温州金改似乎走进了胡同，两边是条条框框的约束，前方未见明朗。

　　“时值一周年，金改或已走到头。”一位不愿具名的温州市官员私下表示，政府也很无奈，金改至今难握主动权。

　　2012年3月，国务院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并确定了“国十二条”规划，温州金改正式拉开序幕。

　　但一年来，温州金改亮点不多，原先寄予厚望的小贷公司转村镇银行以及个人海外直投均不见明确执行思路。与此同时，温州金改还受到国有大行的排斥，当地部分大型金融机构高管曾数次在市长工作会议中与政府官员分庭抗礼。

　　各方想法上的矛盾，以及目前金融体制环境的约束，使得温州金改一年来显得踯躅不前。“曲线发展是当前最可行之路。”温州市金改试验区实施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余谦表示。

　　曲线金改

　　业内曾一致认为，小额贷款公司转为村镇银行是温州金改的最大亮点之一。

　　截至2012年底，温州市小贷公司贷款余额124.8亿元，试点以来累计放贷9.01万笔共1008.2亿元。其中，2012年累计放贷3.47万笔共448.9亿元，分别占试点以来的44.5%和38.5%，与2011年同比增长52.3%，发展迅猛。

　　但曾无限期望成为“正规军”的小贷公司，如今背离了初衷。

　　由于银监会规定村镇银行发起人须为商业银行，民资被严格限定参与额度，并久未出台针对性监管制度，因而诸如瑞安华峰小额贷款公司等符合村镇银行经营规模的小贷公司，纷纷另谋他路。

　　温州市金融办一位官员谈及，原本华峰小贷想成为“正规军”的积极性最高，市政府也曾意欲借此树立示范效应，但如今“怎么劝都不行了”。

　　“在发起人、控股权、监管方等制度‘天花板’长期无法突破之后，寻找其他出路反而可能让小贷公司活得更好。”余谦指出。

　　目前，华峰公司意欲借道香港成立专业财务公司。“浙江省政府、证监局等部门都疏通了，允许华峰先试先行，给予其私募权。”上述官员表示，“我们正预备与香港、台湾等地的资本市场合作，华峰这条路一顺畅，天堑才能变通途”。

　　届时，挤破头皮想进入银行系统的原有套路则可能将被摒弃。

　　1月31日，温州金融办发布了小贷公司发行高收益债的相关内容，首次公开了“曲线发展”的方向。

　　此前，同属于华峰集团的华峰民间资本管理公司与工行温州分行达成协议，收购该行2.7亿元不良资产。

　　温州金融办副主任马兴表示，民资或可从资产处置中获利，或可为母公司或股东单位赢得信贷支持及利率优惠；银行则置换不良贷款，改善了资产结构。

　　不仅如此，经过一年摸索之后，温州对开设村镇银行也给出了新的理解。

　　“温州资本外流现象早已有之，中小银行很难在本地融资，但‘温商’品牌却经得起推敲。”前述官员表示。于是，在贵州、福建、江西等地，温州民间资本正密集布局村镇银行，批量跨界。

　　截至2012年底，由鹿城农村合作银行牵头的三家村镇银行已在贵州陆续开业，该行总共获得21个组建村镇银行的指标。瓯海农村合作银行也在贵州获得15个指标，龙湾农村合作银行则共获得分布于江西、浙江丽水、富阳等地的5个指标。

　　上述农合行股本中，当地民资基本占股90%以上。鹿城农村合作银行5.41亿元注册资本中，国有企业占股仅9.9%。

　　“利用民资发起和复制村镇银行，将温州民营银行从本土扩张到全国，再加上温商参与调动全国的农村资金，即便民资只占股30%也能让资本高速流动。”余谦介绍到，温州现有11家信用社，今年股改完成后就能在各地吸收约100多亿元民资。

　　渐进式改革

　　2012年11月底出台的《浙江省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实施方案》（以下简称《金改细则》），至今被业界一些人士评价为隔靴搔痒。

　　“究竟个人海外直投和民间借贷登记服务进展如何，至今仍莫衷一是。”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指出。

　　在他看来，原本应紧随“国十二条”出台的金改细则，历经数次新闻发布会却最终拖沓半年面世，颇有“龟速”之嫌。

　　“我们确实底气不足。”前述金融办官员坦言。其实，细则在颁布前数月，其相关内容就早已实行，但由于改革“自下而上”的特点，细则成文之前需经历市级、省级和国家级多层次、多部门的协调与审核，程序繁复。

　　在参与金改工作数年的余谦眼里，“温州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效果，而非速度”。不同于广东前海、福建泉州和天津等地，温州特定的人文环境决定其需要一整套包括银行系统、资本市场、保险理赔、农村互助以及财税政策等诸多方面的综合性改革方案而非空头承诺。

　　由于金改将触及整个金融产业的结构和机制调整，因而其道路迂回曲折，在财税配套和区域整合上显得尤为突出。

　　例如，从“地下”转“地上”的民间借贷尚未建立针对性财税政策，多种新生金融机构还参照农村信用社标准缴纳税费，滞后于民资发展的内生性需求。

　　前述官员透露，金改以来民办金融机构的赋税补贴几乎全由温州财政出资，国家财税补给匮乏，使得民资大有因税赋过多而重新转为“地下”的趋势。

　　据了解，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最近已派专人前往调研，为温州量身定做一整套财税政策，正待国家相关部门批复，一旦实施则金改将向前迈出一大步。

　　此外，低效的区域整合也是金改“龟速”的缘由之一。

　　与全国部分省份仅六、七万家企业相比，温州一个地级市就有40多万家企业，区域容纳力严重超载。整合小型行业、淘汰贴牌加工等落后产能势在必行。

　　浙江省证监局信息调研处一位主管指出，温州作坊式、家庭式企业居多，现代企业制度尚未建立，大量企业在运营、审计、融资、抗风险等能力极度欠缺，能够上市融资的正规企业寥寥可数，严重制约整个区域经济的规范化发展。

　　前述金融办官员透露，尽管证监会对温州企业发行私募债券给予较大支持，但去年上报的17家企业中仅有1家符合要求，暴露出企业治理中的各种弊病。 眼下，金融办正欲与上海证交所合作，动员全市企业积极股改并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从根本上为金改提速。巨大的工作量让金改进程短期内仍难快跑，渐进式改革已成为温州金改的主基调。

　　双赢制度

　　《金改细则》第四条明确指出，温州将探索以人民币开展个人境外直接投资，建立政府主导、市场运作的个人境外直接投资服务体系和规范便捷、有序可控的个人境外直接投资监管体系。

　　之所以强调境外投资，一方面是顺应人民币国际化大趋势，另一方面则源自于国内直接投资市场的各方约束。

　　目前国内直接融资渠道和产品片面强调“零风险”，需大型金融机构出具保函且评估机构层层把关，多重利益方凭空将原本就微薄的利润层层剥离。 “政策将利益与大型机构双双绑定，老百姓得不了实惠。”周德文指出，大胆创新迫在眉睫。

　　1月，温州首单中期票据业务——“2013年温州现代集团第一期中期票据”以利率5.44%发行，开创温州企业发行中期票据的先河。同时，温州首单“区域集优中小企业集合票据”面世，为两家企业各募集1亿元，综合成本约7%。 但“绕道”并不意味着“躲避”。大型金融机构尤其银行系统仍是当前中国经济社会最主要的融资来源，因而还必须探索双赢模式。

　　“金融脱媒趋势下，各大银行都逐渐意识到温州金改是未来全国金改的镜鉴，与温州先行合作则意味着未来可能拥有全国范围内的先动优势。”余谦说。

　　2012年12月，总投资175.76亿元、项目资本金87.88亿元的温州市域铁路S1线增资扩股一期项目，就在工行温州鹿城支行举行了募集首发仪式。

　　该项目资本金中有近44亿元面向民资开放，首期采用货币资金认购股份方式募集15亿元，认购期限5个月。其中，实业类企业认购股份不少于2000万元，按股权年净投资回报6%设立最低固定收益。个人投资者认购以1万元为起点，满一年退出者按年息6%回购。

　　一位参与募集的柳女士把仅有的200万元存款投了进去，称“与银行理财产品相比还是更看重政府信用”。

　　余谦表示，一期募集在工行、农行、建行的温州分行先行试点，会推广到其他银行，让不同层次资本进入不同领域，也让大型金融机构在温州找到“落脚点”。

　　金改的目的是减轻社会融资成本、拓宽融资渠道，而非服务大型金融机构。尽管“自下而上”，但真正制约因素却存在于金融系统难以撼动的顶层制度设计中。于是，如何因地制宜、适时微调地方政策来为大型机构提供新利润点，让民间资本与正规金融机构两者相互制衡，是温州金改能够有所突破的关键。

　　突破之年

　　行走于温州的大街小巷和郊区农村，都能不时瞥见写有“股改”、“现代企业制度”等概念释义的公告牌，甚至在中小学校公告栏上亦有此内容。

　　余谦解释，必须让先进理念处处渗透，深入人心，今年金改必须有所突破。

　　回顾2012年，温州全市直接融资总量达92.59亿元，为历史最高水平。其中，全年新增上市公司4家，融资总额34.39亿元；4只企业债券成功发行，共募集资金38亿元；2家企业发行私募债1.5亿元。短期融资券、中小企业集合票据等募集资金18.7亿元。全年新增直接融资占全社会新增融资量的13%，比2011年提高5个百分点。

　　第一步走出去了，第二步就该具备温州特色，创新、自主、厚积薄发。

　　事实上，如果完全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诸如市域铁路S1线增资扩股等类私募项目无疑打了“擦边球”，但倒逼出来的地市级项目和产品，恰好能满足民资无路可投的现状，类似项目在2013年将被进一步开发和推出。

　　2013年的另一主要内容，是如何让温州民间金融服务中心变得内涵丰富。

　　目前，该服务中心大楼一层的小微企业服务中心、二层股权与产权中心和三层私募基金中心都已布局完毕。

　　进驻一层的华夏银行、光大银行两家小微企业专营机构，不但淡化了存贷比和风险容忍度等常规监管指标，还拥有独立考核与成本核算体系，具备切实为小微企业服务的基础功能。

　　此外，眼下正欲引进的应急转贷中心，将由华侨资本与工商联等机构协作为企业提供应急转贷服务。而筹备之中的再担保中心，已有10家担保机构和7家银行拟进驻，以地方财政占比30%的三方担保体制来完善整个担保服务。

　　“小贷公司、民间资本管理公司等都会陆续进驻，形成全金融服务大平台。”余谦介绍称，还将设立浙江省股权交易所分中心，为低于股份制资质的有限责任公司提供挂牌交易场所。

　　同时，2013年，温州金融办将扩大民间资本管理公司试点范围，新增6家至总数10家；温州民间借贷服务中心将新增3家至总数6家。

　　在农村金融领域，农村资金互助社将大力发展。尽管目前温州仅有一家农村资金互助社——瑞安马屿农村资金互助社，但该互助社已明显起到对缓解社员资金短缺、解决贷款难的积极作用。下一步，首批19家农村资金互助会试点将逐步设立，其组建、管理、考核等制度也将一并推进。

　　类似项目和目标，温州金融办已列出了78个之多。两三年内，部分阶段性目标将会实现，五年内则基本全面推进。

　　温州不怕摔跤也无需救助。

　　眼下必然痛苦，但具备创造力和成长力的企业、行业乃至金融体系都将凤凰涅槃。周德文表示，只需遵照有效的市场经济规律来规范发展，金改必然会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