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斗殴杀人 13年后为儿女能落户读书自首

13年前，他在老家帮人打架，对方死了一个人。他从此亡命天涯，成为网上通缉犯。隐姓埋名，辗转躲藏杭州打工十年。如今他已有了一双儿女，女儿6岁，就要上学。

他说他想要自首，但决心还没下。

3月15日，他的同事宋师傅向快报打听：这种情况会判几年？自首能减刑吗？他打算先回家，安顿好老婆孩子再投案，又担心中途被抓……

快报请律师解答了疑惑，并劝他：儿女上学需要户口，爸妈生病等你回家。他这种情况没有追诉时效，躲下去总不是办法。早点自首，早点出来，就能早点和家人团聚。

看过报纸，他仍然犹豫，自己打电话给我：“再等两天吧，等两天……我想先把女儿接来杭州，一家人过几天团圆日子。带孩子看看西湖，逛逛动物园。来杭州10年了，家具物件堆了一屋，总有点舍不得……”

我再次劝说。

10天之后，他终于想通了。

“不管判几年，我去自首。好让女儿落户口，在家读小学。”他说，他现在是个小包工头，吊顶、水电、隔墙他都做，住在三墩，工地上都叫他辛老板。

不管他进去多久，我在家等着他

三墩丰庆路上的联华超市，开业不久。3月25日下午，他和我约在这里见面。辛老板的妻子带着孩子在超市的儿童乐园里玩。

6岁女儿刚从广西外婆家到杭州，穿着粉红毛衣，双眼皮，大眼睛，带着3岁弟弟爬滑梯。弟弟穿着天蓝色小棉袄，每滑下来一次，总要回头看看妈妈。姐弟俩穿的衣服都是超市里新买的。

妈妈个子不高，黑里透红的脸颊，守在儿童乐园门口，笑容柔软。

“明后天，我就跟他回老家，带上孩子一起走。不管他进去多久，我在家等着他。”孩子妈妈说，她和辛老板在一起8年，因为这事，一直不能领结婚证。“就是觉得对不起孩子。他和我商量自首时，我觉得……早晚有一天，躲不过去的。”

看远处走来一个瘦高男人，孩子妈妈叫了声老辛。

辛老板，穿着黑夹克、牛仔裤，脸色苍白，高高的颧骨，明显黑眼圈。听孩子们叫“爸爸爸爸”，他笑了笑，表情有点僵硬。

“儿子女儿都已经接到身边，不可能反悔了。孩子看着我呢，我说过要让他们好好读书的。我真的想好了。”辛老板递过一支利群，走到超市门外，抽两口，又往停车场走，抽完整支烟。

“呵呵，这边说话方便点。到底不是光彩的事。”他又递过来一支，自己也点上，吐出烟圈：“其实我姓王，1978年生，江苏高淳人。除了我老婆，在杭州，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我要自首。”

他叫王湖田。

混凝土浇筑工

半夜被叫醒去打架，从此背井离乡

2000年，王湖田22岁，在南京市区的建筑工地，浇筑混凝土。

也是3月份，一个深夜，王湖田已经睡下。同乡A某带着朋友B某来到工棚，叫他帮忙打架。

A某、B某在市区一家大型旱冰场与人起了冲突，约定武力解决。年轻气盛的王湖田，答应帮忙。之后，A某又找来C某，并带上了菜刀、钢管。

凌晨时分，紧挨着莫愁湖、秦淮河的南京市区止马营小街，传出嘈杂的嘶打声。群殴持续10多分钟，有一人捧腹倒地。

“刀子是C某捅的，我没带武器。看有人流血，我们四个赶紧逃跑。对方人多，还追了我们一段。”王湖田说，年轻时他崇拜古惑仔，打架挂彩是家常便饭。又听说伤者已经送去医院，以为伤势不重。4个人继续上班。

3天后，听说伤者抢救无效死亡，才知道闯了大祸。

王湖田说，当初最看重兄弟情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怕坐牢，4个人就分头跑路了。”

命案发生在闹市区，且凶手在逃，当年在南京引起不小震动。

4人很快被列为网上逃犯，全国追捕。常有便衣在王湖田家蹲守，也有警官留下警民联系卡，劝他投案。

“年轻时候无所谓，广州、厦门都呆过。警察来查暂住证，我就连夜翻墙头跑了。后来逃到杭州，用了一个江西人的身份证……”王湖田说，他想给刑警打电话，可是又担心。

他还要考虑一晚，“明天我父亲和我叔叔来杭州，吃顿团圆饭。商量怎么去自首。放心，我不反悔。”

警方初步判断他并非主犯自首可从轻减轻处罚

13年，他未进过家门三墩镇草鞋桥，在绕城公路祥余路口。

3月26日中午，王湖田请亲戚、工友吃饭，是团圆饭，也喝践行酒。“我父亲同意了。明天回家。”

他打电话约了我。

草鞋桥边一家小酒店，亲友10人围坐一桌，只上五个大盘：红烧蹄髈、土鸡煲、毛血旺、卤蛋红烧肉、上汤娃娃菜。王湖田平时滴酒不沾，喝了两瓶啤酒。

长辈和工友喝黄酒，一杯接一杯，不说话。工友们不大习惯，还叫他辛老板。

他的父亲65岁，在家务农，有一女一子。“他走以后，我们家就没劳力了。日子当然苦，但原先我们还是不想让他自首，不想让儿子坐牢……”

老人的心理转变发生在2008年，母亲大病，王湖田从杭州赶回老家，凌晨远远望着家门，却不敢进屋。

2010年，南京警方发出通缉令，同案犯A某、B某排名靠前。没过多久，两人投案自首。得知消息，身在杭州的王湖田彻夜难眠。

“孙子越来越大，他自己不想逃了。跟我们联系，说想自首，我们也想通了，让他早点自首，早点坐牢，也好早点出来，还能给我们养老送终。”父亲说，南京有刑警过年到家，送了年货，开导慰问，还留下电话号码。那个刑警人不错。

定个时间，我们到高淳接你

吃完蹄髈，王湖田拆了一包利群，一圈分烟。让妻子把孩子带去外面。

“你们帮我给警察打个电话问问。我就怕万一回家路上被抓，自首就成了被捕。”王湖田放下烟，“我是没关系，吓到孩子就难看了……等会再打……”

王湖田去了趟厕所回来，工友拨通警民联络卡上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南京公安局白下分局刑警大队陈指导员。陈指导员听说王湖田要回南京自首，马上说，“鼓励自首！我们可以去接他，他也可以回来南京。”

电话挂断，王湖田舒了口气。

“啤酒喝得有点多，我再上个厕所。”王湖田起身，满地烟头。

十来分钟后，他再次回到包厢。“把我老婆孩子叫进来……算了，别叫了。”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你好，陈警官。我就是王湖田……我在杭州。”

王湖田提了个请求：不愿在杭州自首，想回老家一趟。“前两次回家都是半夜，房子都看不清。这次我想白天回去，不进门也行，看看我们家房子。”

“定个时间，我们到你老家高淳接你，怎么样？要不要在家住一晚？”

“不住了。简单点。就明天吧，下午3点。我回家，放下老婆孩子。你们来接我！”

刑警答应了。

王湖田放下电话：“明天回家。”

回家

前天早上8点多，王湖田花1千块钱雇了辆双排座小货车，装上全部家当。父亲、叔叔、妻子、他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启程回家。

高淳县距杭州220多公里，3个半小时左右车程。

孩子面前，大人们不提自首。虽然货车很挤，第一次回老家，两个孩子打打闹闹很开心。

持械聚众斗殴，刑期三至十年。故意伤害致死罪，则可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王湖田不知道，会在里面待多久。“不管了，都是自己犯的错，早晚要还的。”王湖田说，光明正大回家，心里挺舒服的。

中午1点半，全家在路边饭馆吃午饭。这次真是团圆饭，加饯行饭了。王湖田匆匆扒完米饭，不喝酒。

下午两点多，货车开进王家村。邻居家都盖起了四五层大楼房，王家还是那座两层瓦房，没粉刷，窗口透风……13年没进家门了。

说好三点接人，不让他丢面子

陈警官说：“你先回家坐坐，我们马上就到。”其实警车中午就到了，停在村外。陈警官说，“说好三点钟接人，不让他丢面子。”

妈妈煮了点面，头发比前年白了……姐姐、姐夫来了，外甥女还是第一次见舅舅……一大家人坐在屋里，有聊不完的话。

快到3点，警官来电，王湖田拿起一袋衣服，走出家门。不要父母送，不流眼泪，该交待的都说过了。

他想就和平常出门干活那样。可还是忍不住转回身，再看看家。

孩子们穿着他在杭州买的新衣服，天蓝棉袄、粉红毛衣。“爸爸出去赚钱，挣到钱了再回家。又会给你们买新衣服……”姐弟俩相信了妈妈的话，和表姐表弟玩在一起。

走出村口，两辆警车一字排开，闪着警灯。瘦高的王湖田低下头，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