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量消费这种现代病

　　现代生产力大大提高，是在过度开采甚至破坏性利用自然资源的条件下实现的，一些青年不懂稼穑艰难物力维艰，不知节约；而一些手握公共权力、掌握社会资源者自恃能力强贡献大，不愿节约。这种过量生产、过量消费，既是现代人的智慧功业，又是现代人的罪恶过失。

　　阅读回顾往昔，观察反思现实，我有一个发现，唐人李绅流传千年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在古代农业社会尚能教化民心、濡养美德，发挥积极正面的作用，而在当今，《悯农》所弘扬的美德却几乎已荡然无存，不论是自认思想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抑或少不更事的小青年，大多数人在内心深处都不把珍惜盘中餐当成一回事儿。

　　据《唐语林》的记载：肃宗为太子，尝侍膳。尚食置熟俎，有羊臂臑。上顾太子，使太子割。肃宗既割，余污漫刃，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徐举饼啖之，上大悦，谓太子曰：“福当如是爱惜。”唐明皇有糊涂昏聩的时候，杨门娇妇他管不好，但对儿子还是管得住的，所以他毫不吝啬使用自己的监护权，纠正太子的不当行为，使太子及时认识自己的失误。李勣是大唐开国功臣，出将入相，历事三朝，画像荣列凌烟阁。他做宰相时，有家乡人来拜见，李勣置食接待。可能是饼边儿上有点焦糊，客人于是撕去一块扔掉，李勣当面直言劝训：“君大少年，此饼犁地两遍熟，概下种锄埘收刈打飏讫，硙罗作面，然后为饼，少年列却缘，是何道？此处犹可，若对至尊前，公作如此事，参差斫却你头！”李勣比李绅对耕种辛苦的描述更为详尽，从犁地、下种、收割、扬场到磨面、做饼，盘中之“一粥一饭，来处不易”自然易于在客人心脑中形成具体易知的形象。《朝野佥载》的作者张鷟在唐英公李勣的上述记述后，还写了北朝华州刺史王罴的故事，说有一次王罴看到有人切瓜时把瓜皮切得很厚扔到地上，王罴爱惜瓜皮上的瓜瓤，当即拾起吃掉，他还说：“今轻薄少年列饼缘，割瓜侵瓤，以为达官儿郎，通人之所不为也。”你看，在往昔，帝王将相尚且如此珍惜粮食盘中餐，生活艰辛的民众之珍惜粮食就更不用说了。

　　当今之农业生产早已工业化了，从粮食生产到把粮食变成盘中餐，链条更长，投入更多，成本也更大，而且负外部性也日渐巨大，诸如化肥、农药对土壤、空气、水质的污染与破坏等待，可以说今日的盘中餐，远远不是一句“汗滴禾下土”所能概括言尽的。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当今不珍惜盘中餐的人却更多，在铺天盖地促销广告中长大的学生自不必说，你去大中校园食堂处看看，半块馒头，三分之一甚或二分之一饭菜被倒掉早就见怪不怪，更出格的是，有的帅哥靓妹竟然以连吃带扔、大方地倒掉盘中餐为荣，为财大气粗的标志，为嘲笑同学省吃俭用的本钱。在校学生的浪费，其实还是小儿科，成年人的浪费盘中餐才说得上严重巨大，让人瞠目结舌。我国加入WTO近15年来，内外贸易量翻番，同时鱼翅进口量也稳居世界第一，以至于亚丁湾越来越多的非洲朋友也加入了捕杀鲨鱼的行列，海湾鲨鱼存量急剧减少。

　　有人总结说，上世纪80年代以前，国人大多还在求温饱，进入80年代，中国人是“吃得饱”，进入90年代，中国人开始“吃得好”，而进入21世纪，中国人又上台阶，开始了“吃不完”——怎么处理呢？扔掉、倒掉，以至于一个新兴行业大摇大摆冒了出来：地沟油的收集加工再利用，它不仅常常登上媒体重要版位，且让外国人看得皱眉凝神、不得其解。但是且慢，所谓“吃不完”并非完整描述，按联合国标准，我国统计也承认的数据，我国处于贫困线之下的仍有近亿人，他们仍处于“吃不饱”或“吃不好”的状态。

　　古代生产力处于低水平，因而古人没有条件过度消费，尚俭既是美德，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现代生产力大大提高，产品空前增多，但却是在过度开采甚至破坏性利用自然资源的条件下实现的，一些青年不懂稼穑艰难物力维艰，不知节约；而一些手握公共权力、掌握社会资源的大爷们自恃能力强贡献大，不愿节约。这种过量生产、过量消费，既是现代人的智慧功业，又是现代人的罪恶过失。所以我要说，现代人要想避开现代化的陷阱误区，完成现代性升华，需要找回尚俭的美德，处山林而不滥砍树，近江河而不枉用水，消费起于必需，止于必需。

　　当今中国的浪费，特别是连吃带糟践之公款消费行为，用现代制度经济学的专有术语来说，是标准的“公地悲剧”。要消除这样的“公地悲剧”，防范“道德风险”，只有借鉴现代制度经济学的原理创见，着力制度构建，规范公权力，严格约束对花别人的钱的行为。把掌权者的消费行为规范好，对青年人补上消费教育这一课，培养其尚俭美德。

　　不厌细流，故海能成其大；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爱惜盘中餐，养成节俭美德，关乎宏旨，莫谓小题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