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危机大国利益得失盘点

后危机大国利益得失盘点

赵 伟（浙江大学）

金融危机而“后危机”已逾四年，我相信2013年多半是个转折年，全球经济有望摆脱不死不活的“中间偏下”状态，而进入一个较为明朗的经济周期。

2013年也将是中国经济又一新阶段的开启年，随着“两会”对于中共“十八大”所定方略的最终落实，尤其是高层领导换届的完成，一个继往开来的阶段在正式启动。

在此时点，有必要对金融危机而“后危机”中的大经济体利益得失做点评判。决策者必须清楚，接下去的世界经济究竟将由哪些力量来主沉浮？或者说那块儿的影响将大些？这得先清楚后危机以降大国实力的消长变化。历史和现实的故事一再演示，世界经济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几个大经济体左右的，而大经济体的相对影响力则取决于其经济实力。金融危机而后危机的世界经济震荡，促成了全球大经济体之间相对实力的调整，调整的一大视点是它们自金融危机的利益得失。这种利益得失，是任何理智的政府下一步采取行动的重要出发点：得到的要力争继续占有，失去的则将想法重新获得。作为一个新兴市场经济大国，中国经济的重要决策不仅取决于自身的实力，而且须考虑别的大经济体的实力发挥因而政策取向。

早先我曾说过，空间经济学视野的全球经济有三大核心，分别为美国、欧盟和东亚，其中东亚核心的重心已从日本移往中国。中国视点出发，看金融危机迄今的大国经济利益得失，主要应看美、欧、中这三块。

专业视点上，大体上可将金融危机而“后危机”震荡对大国经济利益得失具有“洗牌”效应的因素及机理，归入四个视点：

第一个是产业视点。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衰退，在促成一场全球性的产业调整。在这种调整中，哪个国家抓住了机遇，率先进行了较为深入的产业调整，就意味着获得了实惠，并在下一轮全球经济扩张中占有先机。

第二个是世界货币视点。金融危机而“后危机”的债务危机引发的震荡，为“世界货币”的重新洗牌创造了机遇。哪个国家抓住了这个机遇，借机提升了本国货币在世界储备货币中的比重，就意味着其获得了利益。

第三个是空间经济学之要素“向心力”视点。金融危机导致一些地区的高端要素向心力下降，另一些地区上升。最重要的高端要素是高端服务及研发寻求型投资和高端人才，哪个国家此类要素的向心力强化，意味着其得了实惠。

第四个是地缘政治视点。主要是一国所在大区域中的国际关系。金融危机而“后危机”的震荡触发了不少地区的政治变故，导致了一些地区国际关系的复杂化，增加了经济发展必须面对的国际关系的不确定性。

四个视点看全球三大经济核心的利益得失，大体上可作如下简化式判断：美国得了大实惠，欧洲得了经验，中国名义获利比实惠要大。何以见得？容我细说。

产业视点来看，金融危机而后危机美国产业调整最深刻。美国以“救金融+调结构”优先，“刺激增长”后进的政策应对金融危机，借机淘汰了一大批低效率企业，重振了汽车业等一批全球领先的制造业，促发了产业界的“再工业化”热情。随着就业的逐步恢复，美国经济又一次实现了“效率型”复苏。反观欧盟和中国，这方面进展则差强人意。其中欧盟给主权国债务危机搞乱了阵脚，产业调整缓慢，中国“保增长”优先的政策，引出的是数量型扩张，产业转型升级虚置。

世界货币视点看，美国可谓占尽先机。“后危机”世界经济的震荡恢复了美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主宰地位，打断了欧元的上升。欧债危机差点导致欧元解体，美元再次得势。相信经此一劫，欧元要重新获得“前危机”期那样堪与美元一争高下的地位，还得折腾多年。危机原本为外汇储备最多的中国人民币的国际化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遇，然而由于金融体制改革的滞后而最终痛失良机。

空间经济学要素“向心力”视点看，美国也是大赢家，欧洲输多赢少，中国给预埋了不确定风险。前危机早期，美国向心力最大，欧盟其次，东亚最弱。金融危机前7~8年间，欧盟东扩南展一度有望改变这种格局。以东亚资本和高端人才流向为风标，前危机期东亚尤其是中国制造业“沉淀”的利润外投，在北美和欧陆之间的偏好几乎是无差异的，要么选择北美金融与研发，要么投向欧盟核心成员的中高端制造业和服务业。后危机以降，中国流向北美的私人资本有增无减，流向欧盟国家的资本和高端人才在减少。这意味着，北美尤其是美国经济的向心力在强化，别的地区尤其是欧盟经济与产业的向心力在弱化。至于中国自身，预埋了一大风险，这便是制造业要素向心力下降，存在私人资本和高端人才外逃与外流的现实风险。

地缘政治变化视点，尤其是就这种变化的经济影响来看，美国也是大赢家，欧盟的麻烦已经袭来，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国家则平添了极大的风险。金融危机触发了北非和中东地区的政治变故和民主化进程，因而增加了美国的盟友。但增加了欧盟的麻烦。从突尼斯到埃及再到叙利亚的持续动荡意味着，此类国家要形成成熟的民主体制还须经历漫长而艰难的时日。中东地区“后独裁”时段的震荡将构成欧盟的负担。别的不说，单是一浪高过一浪的难民潮及大量非法与合法的移民涌入，将令欧盟国家头疼。至于东亚，中、日、韩三强之间的“岛争”外加北朝鲜的“逆袭”，增加了诸多地缘冲突的风险。所有风险，中国都是最大的承受者。

综合视野来看，每一个方面美国都占尽了先机，得了实惠。欧洲勉强稳定了下来，赚的经验比实惠多。最深刻的经验教训是：欧元前景没有想象的那样诱人；一体化的成本比预期的要大得多，指望通过一体化联手超越世界经济的“北美核心”是不现实的。欧盟政客们开始明白，别想着从美国那里撬走全球金融中心和最强储备货币的地位！中国也没得到太多的便宜。统计数据来看，中国GDP跃升，代替日本而上升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外贸跃升，取代美国而成全球第一贸易大国。此外，“外储”进一步增加，成了美国和欧盟国家政府的大债主。然而就上述四个视点来看，中国得到的实惠并不多。最大的隐患在于产业转型升级和货币国际化的“双重滞后”。

考虑到上述大国得自金融危机的利益消长，新一届政府和新阶段中国经济面临的挑战将有增无减。

（2013年2月26日思于新加坡，3月11日写于杭州）

部分载《浙江日报》2012-3-12（012版）

标题“后危机，新格局”，责任编辑：胡丹

http://zjdaily.zjol.com.cn/html/2013-03/12/content_2045376.htm?di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