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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刚徐志摩为什么反对苏俄

发布时间:2013-3-17 2:14:00 来源:腾讯博客 【字体:
来源<经济观察报>

  导语:对于革命领袖列宁,徐志摩写道:他(列宁)不承认他的思想有错误的机会;铁不仅是他的手,他的心也是的


   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1917年十月革命发生之后,在面对苏俄的问题上,知识分子之间产生了重大分歧。此时,年长一辈的知识分子章太炎、梁启超、王国维等 人,对苏俄暴力革命的方式很是警惕,因此很不赞成中国效仿苏俄,他们认为中国如果走苏俄的道路,很可能迎来一场灾难。王国维在给朋友柯绍忞的信中曾写道: “观中国近况,恐以共和始,而以共产终。”


  与这些年长的知识分子相反,李大钊与陈独秀对苏俄则充满了希望,他们认为这场革命开启了历史的新纪元,毫无疑问是历史的进步,因此主张中国走苏俄的道 路,后来为此更是“组党干革命”去了。一开始,胡适对他们在《新青年》上谈政治、谈主义是很不以为然的,当时的胡适打定二十年不谈政治的主张,希望从教育 思想文化方面入手,给中国奠定一个非政治的思想文化的基础。然而,1926年胡适在访问苏俄时却对苏俄产生了迷思,胡适表达了对苏俄的羡慕之意与赞美之 情。


  纵观这一时期,在年轻一代的著名知识分子中,对苏俄从各方面提出批评与反思,进而提醒国人警惕苏俄的是诗人徐志摩。当胡适、陈独秀等充满思想洞见的知识分子还沉浸在苏俄迷梦中的时候,作为诗人的徐志摩却成了苏俄的反对者。人们不禁要问,徐志摩为什么要反苏俄呢?


  徐志摩的访俄见闻


  其实,一开始,徐志摩同多数知识分子一样,对新生的苏俄充满希望与期待。这源于徐志摩对社会主义的好感。留学美国期间,徐志摩接触到社会主义思潮,这 一时期徐志摩读了一些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著作,对社会主义大感兴趣。与此同时,留美期间,徐志摩的精神偶像罗素也曾大力颂扬苏俄,因此,这一时期的徐志摩曾 自诩为一个布尔什维克。


  引起徐志摩对苏俄疑虑情绪的也是罗素。对苏俄称颂备至的罗素在游历苏俄后,思想起了大变化,他开始公开谴责苏俄的思想专制。这一时期徐志摩读罗素的苏 俄游记,思想上不太接受罗素对苏俄的批评,还曾为苏俄有所辩白。然而,当1925年徐志摩自己亲自游历苏俄之后,跟罗素一样,徐志摩也开始反思并警惕苏 俄。这自然与徐志摩在苏俄的观感有关。


  进入苏俄,徐志摩首先感受到的是苏俄民众的穷困。在《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中他写道:“入境愈深,当地人民的苦况愈发的明显。”这不仅是当时徐 志摩的游苏观感,也是瞿秋白当时的观察,当时瞿秋白曾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访问苏俄,《饿乡纪程》就是瞿秋白这一时期在苏俄的观感。瞿秋白将苏俄称为“饿 乡”,里面也确是写到了苏俄民众物质生活上的穷苦。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明明知道苏俄民众生活穷苦,瞿秋白依然一心一意学习苏俄。徐志摩看到了苏俄民 众的穷苦,这不符合徐志摩对苏俄的希望,因此徐志摩不得不对苏俄持一定的保留意见。


  在莫斯科,徐志摩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莫斯科的街道上有男子抱着吃奶的小孩在街道上走。这种怪现象的背后,在徐志摩看来,源于苏俄规定的“一个人不得 多占一间以上的屋子”的法律。苏俄政府对民众的私有财产(尤其是房子),依法没收,然后重新分配。这里徐志摩看到的是苏俄对个人私有财产的不尊重,而这自 然也会引起徐志摩的反感。


  徐志摩最不能忍受的则是苏俄对书籍的查禁。徐志摩崇拜托尔斯泰,因此去拜谒托尔斯泰的女儿。从托尔斯泰的大小姐的口中,徐志摩知道,托尔斯泰、屠格涅 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书在苏俄都差不多绝迹了,其中有一些是被苏俄政府查禁的,原因是他们的著作代表了资产阶级的人生观。对此,徐志摩写道:“假如有 那么一天你想看某作者的书,算是托尔斯泰的,可是有人告诉你不但他的书再也买不到,你有了书也是再也不能看的——你的感想怎样?……假如这部分的个人自由 有一天叫无形的国家威权取缔到零度以下,你的感想又怎样?”


  此外,让徐志摩感到恐怖的还有苏俄革命时期的革命领袖的铁面无私与血流成河时的红色恐怖。对于革命领袖列宁,徐志摩写道:他(列宁)不承认他的思想有错误的机会;铁不仅是他的手,他的心也是的。……他是一个制警句编口号的圣手;他的话里有魔力。这就是他的危险性。


  而对于革命时期的惨景,徐志摩也曾写道:“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实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人民穷苦,政府侵犯民众的私有财产,与此同时政府还查禁托尔斯泰等作家的书籍,革命领袖冷酷专断,这些就是徐志摩游历苏俄时看到的现象。而这些行为,在视个人自由为最高价值的徐志摩看来,无疑是不能接受的。


  “仇俄友俄”讨论时期的徐志摩


  正是有了这一次的苏俄游历,徐志摩对苏俄产生了警惕之心。而当徐志摩回国之后,正是国共合作准备北伐的时期,因此各种赞美俄国的声音出现在报刊上。徐志摩回国之后恰好主持《晨报副刊》,于是在徐志摩的主持下,知识界展开了一次“仇俄”还是“友俄”的大讨论。


  首先是陈启修在《晨报》发表《帝国主义有白色和赤色之别吗?》,在文中,陈启修认为苏俄不是帝国主义,因为它没有侵略中国。需要指出,苏俄在这一时期 之所以引起知识界的同情,还与苏俄这一时期的对华外交政策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作为战胜国,知识界对于收回德国在山东的权益普遍比较乐观,然而,在巴 黎和会上,最终的事实却是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让给了日本。这一残酷现实使得原本对英美国家抱有很大期待的知识分子对英美国家甚为反感。而在此前后,苏俄 则曾向中国发出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宣言,这不能不使中国知识界对苏俄产生好感。后来胡适在反省他对俄国的看法时,就曾说他曾一厢情愿地抱着“总希望革命 后的新俄国继续维持他早年宣布的反对帝国主义、反对侵略主义的立场”,然而,苏俄对华的一系列宣言大多则是口惠而实不至。


  与陈启修认为苏俄没有侵略中国相反,徐志摩坚决认为当时的苏俄正在侵略中国。为此他曾编发两位青年读者陈均和陈翔反驳陈启修的文章,这在一定程度上代 表了徐志摩对苏俄侵略的看法,陈均在反驳陈启修的文中写道:“苏俄之抛弃宣言,继续占据中东路;唆使蒙古独立;中俄会议延不举行;最近之擅捕华人……种种 举动,是否不含侵略的色彩?”比陈均更进一步,陈翔则从政治、经济、文化、治外法权四个方面全面论述了苏俄对中国的侵略。“仇俄友俄”讨论的后果,徐志摩 没有料想到。主张“亲俄友俄”的陈启修主持了左翼学生、工人参加的群众集会,集会之后,亲苏俄的青年学生竟然将《晨报》馆一把火烧掉。这场大火不能不引起 徐志摩对苏俄的反感,原本只是观点的争论与思想的争鸣,却最终遭到亲苏俄的学生的火烧报馆,这不能不说是对个人自由的侵犯,而这些在徐志摩看来“如饮醉 酒”的中国青年所以如此,则又不能不归功于苏俄的宣传。事后,徐志摩在《灾后小言》中写道:“火烧得了木头盖的屋子,可烧不了我心头无形的信仰。”徐志摩 心中无形的信仰自然是他视为至高无上的个人自由,而个人自由与以群众运动为基础的集体暴力是格格不入的。


  与此同时,青年喻森的人生经历也让徐志摩对苏俄的恶感增加。喻森是一个左翼的中国青年,对苏俄充满美好的向往,于是到了莫斯科去朝圣,徐志摩在参观莫 斯科时两人还见了面,相谈甚欢。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纯洁的青年,在他所热爱的苏俄没有任何自由,在他组织相关集会拥护苏俄时却遭到了苏俄军警的逮捕与羁 押。原本对苏俄极度崇拜的喻森思想上不能承受现实中苏俄的种种残酷,由此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住进了苏俄的精神病院,此时跟喻森关系不错的青年人,为了让他 回国,曾写信向徐志摩所在的《晨报》求助,知道了此事的徐志摩曾写文章痛斥苏俄对中国青年的戕害。


  徐志摩与胡适的分歧


  1926年7月,胡适游历苏俄后思想左转,开始公开宣传苏俄的成就。对此,徐志摩给胡适写信质疑胡适对苏俄的看法。作为自由主义者,对于独裁,两人都 是深恶痛疾的,但胡适认为苏俄可以通过“狄克推多式”的新教育来造就一个民治政府,而徐志摩则不认同苏俄式的新教育可以造就一个民治政府。


  吊诡的是,当徐志摩询问胡适看到了什么样子的苏俄式教育时,推崇苏俄新教育的胡适却没有看到新教育的内容,他所看到的是苏俄教育的统计。由此,徐志摩 判定胡适被苏俄的假象蒙蔽了,而胡适之所以被蒙蔽,除了胡适呆的时间短(只三天)外,还有就是苏俄政府的刻意蒙蔽。徐志摩曾说:“苏俄之招待外国名人,往 往事先预备,掩长暴短。”此前,英国历史学者威尔斯参观苏俄时,苏俄就曾通过训练学生造假来蒙蔽威尔斯。因此,在徐志摩看来,胡适所看到的苏俄,都是苏俄 政府想让胡适看到的苏俄。而这种苏俄,其实是苏俄的假象。


  那么,真实的苏俄新教育到底有什么内容呢?徐志摩提供了答案,在《〈一个态度〉的按语》中,徐志摩写到了他所知道的苏俄新教育:“但就我所知道的,他 们的教育几乎完全是所谓‘主义教育’,或是‘党化教育’;他们侧重的第一是宣传的能力,第二是实用的科目,例如化学与工程,纯粹科学与纯粹文学几乎占不到 一个地位;宗教是他们无条件排斥的,那许是好事,但他们却拿马克思与列宁来替代耶稣,拿资本论一类书来替代圣经,阶级战争唯物史观一类观念来替代信条。”


  后来,徐志摩在《关于党化教育的讨论——答张象鼎先生》中再次论述苏俄新教育,他写道:“当然在共产主义治下,你可以得到不少的自由。正如在中世纪教 皇治下,你也得到不少的自由;但你的唯一的自由——思想自由——不再是你的了。正如中世纪有异端这个巧妙的观念,现代的苏俄也发明了一个巧妙不相让的名 儿:‘反革命’;收拾异端的方法是用火烧,对付反革命的手段也是同样的不含糊——你们都听见过苏俄的‘欠夹’不是?这是一个‘不容时期’的复活。”

 对于这样的教育,作为自由主义者的胡适和徐志摩自然都持反对的态度。可惜,胡适在苏俄受了假象的迷惑,并没有看清苏俄党化教育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