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辉华中国反腐的规律和风险

 2015年3月12日12点，凤凰卫视Uradio综合台“3D话新闻”节目推出一期广播节目，名称是《中国反腐的规律和风险》。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经济学院教授聂辉华接受了凤凰卫视的电话采访。节目链接为http://uradio.ifeng.com/general/programme/podcast-4.shtml，聂辉华教授的采访从第25分钟到第35分钟。以下是部分文字内容，更多精彩点评，请访问节目链接。

1、中国的反腐是否有规律可循？什么样的规律可以在高压重拳反腐的同时，又维持了经济和社会的稳定？每年的什么时间段是反腐的高潮？

聂辉华：从我的研究结果来看，在最近十年，每年的1月底、2月份和3月初，被查处的官员人数相对于全年其它月份明显较少，大约减少13%。考虑到1月底一般是各省人代会和政协会（简称“两会”）密集召开的时间，2月份一般是春节，而3月初是全国“两会”召开的时间，它们都是重大政治活动时期。这说明，腐败官员的查处存在一种明显的“政治周期效应”。我理解，高层在实施反腐败时，很可能既考虑了加大反腐败力度的需求，又考虑了维护经济和社会稳定的需求，因此反腐败在时间点上是有选择的，有权衡的。从2003-2013年的数据来看，平均而言，每年的4月、8月和12月是反腐败的高峰时期，这些时期查处的官员数量较多。

2、现在贪官的死刑率下降了，可为什么贪官的自杀率却上升了？贪官自杀的成本是多少？

聂辉华：在过去十年，平均每年被判处死刑的官员数量大约是1个，但是这几年每年自杀的官员数量急剧上升，超过了10个。我认为背后的重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反腐败力度加大了，贪官面临的压力更大了，因此部分贪官选择自杀来逃避审判和保护同伙以及家属的既得利益；第二是贪污的金额更多了，自杀以便保全财产的好处相对更多了。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一个贪官自杀的主要成本，就是生命消失，再也无法享受。次要的成本，就是给自己家人、亲属或朋友带来情感和部分物质上的损失。而一个贪官自杀的收益，至少包括三个方面。第一，消除罪证，保护同僚。第二，保护家属的部分既得利益。第三，免受侮辱，保护名声。

3、为什么中国的反腐工作叫好却不叫座？世界清廉指数的排名不降反升？

聂辉华：2013年和2014年，中国的反腐运动进入了一个高潮阶段，4个副国级以上官员因为涉嫌贪腐被查处，力度空前之大。但是2014年透明国际对中国的排名却由过去的第80位排到了第100位。我们认为中国排名下跌原因有三个。第一，评估者对反腐败的关注视角不同。在普通中国人看来，反腐败就是“抓贪官、杀贪官”。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的反腐败是成功的。但国际组织可能不这么看，高压反腐给海外投资者带来了潜在风险和不明确的政策前景，导致他们调低了对中国的评分。第二，评估者的参照点发生了变化。当大批官员——特别是副部级乃至副国级高级干部，在这两年里被大量查处之后，评估者认为自己低估了中国政府官员的腐败程度，随后调低了对中国的评分。第三，有可能一些国际机构更换了评估者或者受访对象，从而导致对中国的评分出现了误差或波动。因此，一方面，中国政府应继续坚持反腐败的方向，同时要逐步让反腐败在制度的轨道上运行，反腐败的主体也要多元化。另一方面，纪检监察机构有必要加强与海外反腐败研究组织以及营商环境调查机构的沟通，让海外投资者相信，中国的反腐败是为了帮助企业创造良好的营商环境。

4、中国贪腐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是经济问题吗？为什么会用经济学的方法研究贪腐问题？

聂辉华：腐败的本质是公共权力和金钱的交换，因此是一个利益问题，也就是经济问题。因此，我们用经济学的方法来分析腐败或者反腐败，这是非常正常的。实际上，经济学专门有一个分支研究“腐败经济学”。此外，腐败也跟政治体制和政治过程有关，但这也不妨碍经济学分析。因为经济学早已被用于分析政治过程，就是所谓的“公共选择理论”，布坎南因此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经济学的本质是分析选择行为，因此只要有选择，就可以用经济学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