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抵御了什么？封锁了什么？

 长城，是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图腾，近代伟人孙中山评论长城时有云：

“中国最有名之工程者，万里长城也。工程之大，古无其匹，为世界独一之奇观。”我们一般人提到它除了五体投地外，不敢再赞一词。然而，在中国历史上，长城究竟起没起到过与它所收的赞扬相当的作用呢？

我们先来看修筑长城的最大目的是否实现。古人所以修筑长城，其用意是“因地形，用险制塞”——换言之，是为了修造人工藩篱抵御外敌入侵。也就说说，有了长城，对外就可以抵挡游牧民族的劫掠，对内产生一种凝聚力，把城内的老百姓压向一个权力中心。然而，单就军事作用而言，长城也并没有实现中原统治者所设计的防御目的，一旦中原王朝失去军事实力，长城就形同虚设。我们仅以汉民族史上两次败于异族的战争为例：1213年7 月至8 月，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挥师攻占了长城上的的第一个要塞城市宣化。紧接着下一个要塞怀来失陷，成吉思汗亲自率领的大队蒙古骑兵乘势冲杀过来，杀得金军“积尸如烂木”，金兵遂全军覆灭，随之金朝灭亡，随之南宋灭亡——长城几乎就没有起到任何抵御外寇的作用。明朝后期，清军出入长城已如入无人之境，长城就更成为可有可无的摆设，到了近代，虽长城依旧在，但手持洋枪洋炮的洋鬼子们照样轰开了大清帝国闭关自守的大门。悠久的历史，古老的文明，灿烂的文化，一切骄傲与自豪都于事无补。当时，长城也像被抽掉了筋骨的长龙，僵卧在贫穷多难的大地上，“徒为后人观”矣！对此，满清皇帝康熙倒是有很好的评价——1691年，古北口总兵蔡元向朝廷提出，他所管辖的那带长城“倾塌甚多，请行修筑”。康熙经深思熟虑后，在上谕是这样写到：“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统士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当。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

当然，如果长城只是失去了它的防御功能，那或许倒不是很大的问题——毕竟，火器时代，任何坚固的要塞城墙都不可能固若金汤：二战时的马奇诺防线就是例子。可问题是，长城的存在，还有其对中国负面影响最大的一面，那就是长城阻隔了文明。

有人说，说到城廓，东西方并无质的区别，欧洲历史上，公国的城廓亦非稀罕之物，而且比长城更小、更封闭，为何没将西方人造就出同中国一般的国策民心？其实，城廓和长城虽然在建材的质上都属砖、土、石之类，但在文化的质上，一东一西却迵然不同：中国的长城是防御异样生活方式自由交流的条状壁垒，欧洲城廓则是文化圈内划分政治势力范围的环形构筑。然而，欧洲确实出现了一个类似中国长城的条状壁垒，它就是罗马帝国修筑的长城，即不列颠长城---莱因河、多瑙河间的封锁防线---黑海---帕提亚长城。罗马帝国这绵延万里的水陆长城恰恰造成了其类似中国的国策民心。所以西罗马帝国与中国的秦汉晋同期衰亡，而拜占庭的专制腐败也举世闻名。考查罗马长城，自然会发现其修筑的动机也与中国一样，是阻隔不同文化的交往。但罗马长城也未能充分实现这一期待。相反，欧洲中世纪的城廓领地上却发展为商业的城廓，成了新文明的园圃，为近代文明的形成提供了星罗棋布的温床。更何况中世纪欧洲教会的世界主义精神还强有力地沟通着封建领地间的生活。

纵观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我们还会感到，长城的历史作用和价值，在其修筑的当时就有许多的局限。中华民族的历史，应该是56个民族的历史，而长城历来是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军事手段。历史上修筑长城次数最多、工程量最大的明朝，正是对北方和西北方少数民族敌意最深，也是最保守、最无能的王朝。恰恰是由于长城的修建，固定了农牧业的界限，限制了民族间的交流和融合，阻滞了经济的发展。更不用说那砖石之下垫着历代服役工匠的白骨，迸溅着各兄弟民族间互相厮杀的斑斑血迹了。

鲁迅在写于1925年5月的《长城》一文中有云“伟大的长城！这工程，虽在地图上也还有它的小像，凡是世界上稍有知识的人们，大概都知道的罢。 其实，从来不过徒然役死许多工人而已，胡人何尝挡得住。现在不过一种古迹了，但一时也不会灭尽，或者还要保存它。 我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这长城的构成材料，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两种东西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将人们包围。 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

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

因此，我们大可不必以长城为豪而讴歌它，它将封闭、保守、固步自封、自诩自大和自欺欺人深深地烙在我们民族的心灵上，它实质上是一座巨大的悲剧纪念碑。

（文章原创于200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