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对一个日益矛盾和复杂的日本

　　经常听到很多人用“一衣带水”来形容中国和日本，但实际上，如此近的地理距离的背后，是心理距离上的遥远。尤其是近期日本当局的一系列疯狂举动致使中日关系不断降温。所以，我的此次岛国之旅的一大兴趣点，是尽可能地走近它、了解它。

　　我一直不太理解日本政客为什么要矢口否认二战罪行并执意参拜靖国神社，这会从根本上动摇日本外向型的经济基础，而经济从根子上说又是政治和政客的立足之本。所以在和日本某投行主管的工作午餐时，我故意从中国经济的重要性出发，并不失时机地向他抛出了我的疑问。他回答道，其实安倍们都非常清楚中国的重要性，但日本是坚持传统、崇尚祖先的，在经历了长时期的经济通缩后，安倍强硬的政治姿态和孤注一掷的经济政策正好迎合了一部分右翼思潮。而当安倍经济学成效初显，这种势力就逐渐占了上风。我接着问，那你觉得这种政治姿态和经济政策能走多远，又将把日本带向何方？那哥们儿倒也实诚，立马回答：我觉得他们最终会认识到他们是愚蠢的。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日本经济界尤其是金融界的人士，从理论上来说，的确希望看到有一个良好的中日关系，因为中国有那么大的市场，日本的所谓经济复苏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国需求。但我们需要思考的内容恐怕是，我们面对日本的疯狂之举，除了义愤填膺，还需要怎样去主动了解它？或者说，我们真的了解日本吗？

　　作为目前世界的第三大经济体，即便是经历了旷日持久的通缩，当你置身东京这个大都市，是丝毫感受不到经济的萧条的——日本人的人均收入依旧是那么高，全民福利还是那么好。更重要的是，因为同属东方，日本经济的腾飞和成功诀窍实际上太需要我们理性冷静地去了解和学习了。

　　我观察了很久，在日本的酒店、商场和超市，真的非常难以看到“中国制造”的产品，而诸如优衣库和无印良品这样的日本品牌在中国市场出售的绝大多数是“中国制造”商品。我并不认为这完全源于贸易保护主义，因为欧美的家居、电器和服装在日本深受爱戴。所以，更大的原因应该在于我们自己的实力尚待提高。

　　实力从哪儿来？首先从学习来，而学习就需要去了解。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日本人的认真和严谨，这从东京庞大的地下工程中可见一斑。这个地宫涵盖了“坚不可摧”的排水工程、各种像蜘蛛网一样的电车路线，还有四通八达但标识极其清晰的地下通道。而这样的良心工程和扎实地基，实在是难以在国内鲜亮、空旷的各大城市广场下见到的。

　　日本人的自律和守时其实就是根植于这种“较真”。大和民族这种性格特点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大降低了市场的交易成本，而这恰恰是当年“日本效率”奇迹的重要原因。

　　虽然如此自律，但日本的创意设计产业却能一直走在世界前列。建筑师隈研吾设计了包括北京的三里屯太古里在内的很多杰作，川久保玲、山本耀司等服装大师更是将鲜明的日式自然简洁风吹向了全球。在这些大师背后，其实我更关注为什么日本街头那么多的设计创意小店不仅能存活下来，有的还逐步发展成为了连锁系列。

　　经多方询问，原来重要原因在于政府的税收和收费优惠甚至是补贴，设计产业的市场需求导向明确，以及强有力的专利保护措施。比如，顺应苹果系列产品的风靡，一个日本手工木制作坊设计了一系列配套附属产品，精美环保；再如，同样是俄罗斯套娃，日本人就能做出不一样的范儿。有时你不得不惊叹，这世上可能只有日本人能将一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做到精美绝伦。我相信，如果按照这种模式，国内早已过剩的线下商业不仅完全能迎接电商的挑战，还能遍地开出不同颜色的鲜花。

　　和日本人接触多了，你会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实用甚至是功利的民族。从当年的苦学中华转向模仿西方，到二战后对美国的马首是瞻，都深刻表明了日本人对实力的崇拜。事实上，当日本人听到美国口音的英语，客气殷勤便呼之欲出。而他们对欧洲奢侈品的痴迷和膜拜，亦来源于欧洲品牌的力量。所以有人说，让日本人服气的最好方法是给他一巴掌，然后昂首走开，他一会儿准上来向你鞠躬。但有一点必须清楚，这一巴掌的前提是你有实力。

　　反过来说，当你看见一群日本人向你点头哈腰，你千万别以为他们对你口服心服，因为这是一个如此矛盾和暧昧的民族。实际上，日本人的最大特点是不善于或者不喜欢说“不”，所以解读他们的弦外之音便需功力，否则很容易“迷失东京”。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人说什么有时候其实不那么重要，尤其是出自那几个目的性和功利心极强的政客的嘴中。

　　从表面上看，日本人特别善于合作团结；但在我看来，其实他们骨子里刻的是“竞争”二字。这既缘于这个资源匮乏的岛国天生的危机感，还根植于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中。在日本街头，我特意几次问路，只要我说“是不是错了”，对方一定会非常紧张认真地说：“A moment please！”这种紧张感也体现在日本人对生活中的任何改变常常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中。

　　日本人谨慎的心态特征明显，相较于美国“开放的保护主义”，日本简直就是“小心的保护思想”。因此在日本做生意，火候拿捏可能特别重要，太快、太好都会招致强大阻力，最好的方法可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老实说，按我个人的观察和理解，日本的确不可能成为影响世界的大国，因为他们根深蒂固的竞争意识和小肚鸡肠，其实已经不太适应这个日益开放和合作的世界。

　　是的，日本就是一个这样充满“菊与刀”矛盾的国度和民族，这种矛盾和复杂性在很大程度上能解释日本当局如今的做派，同时也深刻提醒我们，对于这个“一衣带水”的邻邦，一定要冷静观察，取其优点，改进自身，让他们有一天从心底佩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