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债危机中的“紧缩”博弈意大利又往哪儿折腾

　　在许多意大利人看来，被欧盟、IMF“空降”到意大利“看守”的蒙蒂是在为布鲁塞尔打工，替德国人“看守”意大利人欠他们的债，紧缩只对债主们有利，却无助于意大利人恢复造血功能。贝卢斯科尼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在蒙蒂最难熬的年底出手“拆台”，打出的“王牌”仍是和欧元区的关系———其宣称如果欧洲央行不能约束德国这个债主而“逼人太甚”，他就会推动意大利退出欧元区，这恰是他上次下台前“放炮”的内容。

　　意大利又折腾了：总统纳波利塔诺12月23日宣布，解散议会，定于明年2月24-25日提前举行立法选举，以便产生一个正常的民选总统，替代自去年11月16日起执政的蒙蒂看守内阁。

　　原本蒙蒂内阁应当“看守”至明年春天，然后再进行立法选举，产生新的议会和政府，然而“阴魂不散”的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在12月8日宣布，自己的自由人民党将不再支持蒙蒂看守政府。由于蒙蒂政府是个超党派的看守内阁，17名阁员除了外交、国防等专业部门外，几乎都是银行家、学者和专家型人物，而现议会还是贝卢斯科尼得势时选出，自由人民党分量极重，老贝“倒灶”，蒙蒂自然坐不稳江山。

　　当初贝卢斯科尼之所以被轰下台，是因为他的支持率已降至历史新低，其不顾大局、率性自为的做派非但无法令意大利摆脱严重债务危机，反倒成为欧盟和IM F救助的障碍，最终在欧盟、IM F的压力下，贝卢斯科尼引退，由曾在欧盟担任高级职务九年之久的“超级马里奥”———著名经济学家蒙蒂出任看守内阁总理，直到2013年春季立法选举。换言之，蒙蒂不仅是来“看守”意大利这个烂摊子，更是来“救火”的。

　　应该说，“超级马里奥”救火救得还不错：在他的努力下，曾被认为“不可能完成的”、欧元区和IM F救助的必须前提条件——— 紧缩，推行得相当坚决，退休年限被推迟，原本过多的福利受到削减，政府开支也被大幅压缩。曾几何时，意大利已到了举债无门的地步，10年期国债收益率高达6.7％，短期国债甚至难以顺利发行，如今一年过去，10年期国债收益率降至4.48％，短期国债方面，12月12日意大利财政部宣布成功拍卖多达65亿欧元的一年期国债，收益率降至9个月来最低的1.456％。很显然，意大利至少已从最危险的态势中有所缓解，对此，欧盟和IM F赞不绝口，他们一再表示“意大利离不开蒙蒂”“蒙蒂应当连任”。

　　然而欧元区和IM F都救不了蒙蒂———甚至，他们越夸蒙蒂，蒙蒂就越悬。

　　道理是明摆着的：蒙蒂只是让意大利人学会“忍受”紧缩，“忍受”退休年限的延长、福利的削减、收入的下降，并以此换来欧元区和IM F的“救命钱”，但这些措施不足以让意大利积重难返的经济起死回生。恰相反，大幅度的紧缩，降低了经济活力和公、私购买力，从某种程度上反倒加剧了意大利经济和就业形势的恶化。据统计，意大利失业率在蒙蒂“看守”期间仍在不断上升，如今已高达11.1％，而15-24岁间年轻人的失业率则高达36.5％。

　　意大利人感性、热情，注重生活品质，多干活、少休息、福利减少、饭碗堪虞、购买力下降都不是他们能忍受的。更麻烦的是，IM F和欧盟仍坚持认为，意大利“紧缩”得还不够，还应继续勒紧裤腰带，理由是尽管财赤得到有效控制，但公共债务却仍在膨胀，已突破2万亿欧元大关。

　　在许多意大利人看来，被欧盟、IM F“空降”到意大利“看守”的蒙蒂是在为布鲁塞尔打工，替德国人“看守”意大利人欠他们的债，紧缩只对债主们有利，却无助于意大利人恢复造血功能，回归“美好生活”。贝卢斯科尼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在蒙蒂最难熬的年底出手“拆台”，打出的“王牌”仍是和欧元区的关系——— 他宣称如果欧洲央行不能约束德国这个债主而“逼人太甚”，他就会推动意大利退出欧元区。与此同时，他宣布自己将在2月选举中重新“出山”，甚至警告蒙蒂不要谋求当选。

　　意大利人受够了蒙蒂，却更受够了贝卢斯科尼：民调显示，贝卢斯科尼和他的自由人民党支持率仅剩15％左右，甚至比1年前他辞职时还低。如果说，选民对蒙蒂仅仅是“吃不消”，那么对老贝则干脆“信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忘记，意大利深陷债务危机正有老贝这个“历史上最不受欢迎总理”的一份“功劳”，一旦他卷土重来，一年多的“苦日子”很可能前功尽弃，IM F和欧盟等债主也可能再次翻脸，届时日子只怕更难熬。种种迹象表明，老贝有本事拆台，却未必有本事自己再搭台、登台。

　　蒙蒂本人在今年上半年、意大利经济形势初步稳定时曾表示，有意参加立法选举，争取成为真正的民选总理，但随着欧美经济复苏势头昙花一现，“二次探底”呼声渐高，紧缩给意大利带来的痛苦愈演愈烈，好处却遥遥无期，蒙蒂的支持率开始下滑，他谈论参选也越来越少。不过在此次解散政府、决定提前选举后，他仍然表示，有意参选连任。12月28日，其再次确认将率中间党派参加大选。

　　对此欧元区和IM F等债主必定深表欢迎，而意大利国内部分工商业者也已表示赞同。然而债主们越欢迎，选民恐越不买账，因为选择蒙蒂就意味着选择继续紧缩，以及包括经济降速、就业不足、购买力下降、福利减少等一系列“紧缩综合症”。削减开支只能令意大利在借到“救命钱”方面变得更加容易，却非但不能促进、反倒会削弱意大利经济自身的造血机能。

　　尽管国债收益率稳中有降，但各大评级机构对意大利经济的评级却仍在节节下降，如果蒙蒂当选，势必会延续、甚至加强目前的紧缩政策，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令意大利继续维持低增长。IM F10月份的预测称，今年意大利G D P增速将为-2.3％，明年仍将维持负增长（-0.7％），而这是意大利人所不能承受的。民调显示，蒙蒂的中间联盟支持率不过15％，胜算几乎没有。

　　贝卢斯科尼和右翼三党（自由人民党、北方联盟和五星运动）合计支持率约四成，左翼的人民党和其领袖贝尔萨尼支持率约33％-37％，其盟友生态自由党约5％，合计支持率同样约四成。这两派政治上针锋相对，但在经济上都反对继续紧缩，右翼甚至不惜退出欧元区和欧盟，他们当选后“债主”们肯定会如一年前般，给意大利戴上更多“紧箍咒”，届时“救命钱”将再成问题，国债收益率也会重新高企，意大利经济、财政将再度面临“失血”困境。

　　因此，简单地说，选择蒙蒂，意大利可能染上“体虚”的慢性病；抛弃蒙蒂，选择左翼或右翼，意大利则可能立即“失血而亡”。那么，有没有“第三条道路”？

　　“韩地虽轻，得韩者重”，蒙蒂这15％愿意和谁联合，谁就有绝对把握组阁成功。由于老贝已把蒙蒂得罪到家，加上蒙蒂素来爱惜羽毛，近来处处和声名狼藉的老贝保持安全距离，大选后他选择支持贝尔萨尼或两不相帮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倘若欧盟或IM F坚决施压，左翼出于争取外援、安抚债主和稳定经济、金融、债券市场的需要，捧蒙蒂出来牵头组阁，并在内阁中占据要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问题在于除了蒙蒂这摇摇欲坠的15％，不论左派、右派，都反对蒙蒂秉承“债主”意志所推行的紧缩改革。即便让蒙蒂当“挂名总理”，国会和内阁中也是反紧缩派当家，届时紧缩会否半途而废，欧元区和IM F会否因此在救助金注入方面横生枝节，都会出现更多叵测的变数。

　　陶短房（知名专栏作家，国际政治、经济评论人，旅居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