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池厚之——日中两国的关系和责任

　　理财周报特邀 尾池厚之 日本驻华公使

　　2013年的世界经济

　　（1） 2012年的世界经济给人的感觉是走在危险桥梁如履薄冰的旅者。欧洲国家债务危机、美国的“财政悬崖”、日本的经济萧条、以及世界性经济景气低迷导致新兴国家经济增长放缓等等，出现了诸多危险的问题。一旦某处出现决定性的崩溃，那么世界经济总体都有可能陷入严重困境，而市场已经为应对连锁性的严重问题摆出了架势。

　　（2） 在写这个稿件的时候，虽然我还不确定美国是否能够躲过“财政悬崖”这一劫，但是我相信，美国是在对世界经济负责这方面是有决心和有智慧的国家。假如能够躲过“财政悬崖”，就可以说旅者走过的桥梁没有坍塌，也没有一个旅者从桥上掉到河里去了吧。可能会被雨淋湿，衣服也可能变得褴褛，但是路还是可以坚持走下去的吧。

　　（3） 经济方面，2013年将会是怎样的一年呢。世界经济这个旅者，是不是还要继续风吹雨打的危险旅程呢。或者，是在云缝中透出的阳光照耀下，坚定地走在充满新的希望的大路上呢。

　　（4） 从目前来看，我们还无法做出准确的预测。但是有一点已经很确定。那就是旅行者们必须要合作。2012年，很多国家都更换了领导人。中国、法国、日本和韩国都有了新的领导人，俄国和美国也都进行了总统大选。旅行者们都换上了新衣服。旅者们必须以新的心情，搞好合作，迎来希望的曙光。

　　合作方面的课题

　　（1） 各个国家自己必须做什么还是比较明确的。首先欧洲必须减少国家债务危机方面的风险。特别是欧元区，为了维持欧元稳定，当务之急是控制主权债务，建立防范金融制度崩溃的制度。在美国在总统大选期间以及大选之后的“财政悬崖”问题之际，政治两级分化问题已经非常凸显，应该尽快加以修复。中国需要将国有企业的投资和出口为主导的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为内需、特别是消费主导型的经济增长。为此，需要在消除贫富差距、应对老龄化以及打击腐败方面进行努力。日本必须重新活化长期低迷的经济。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等新兴国家为了回到稳健的成长轨道，应该通过完善产业基础设施、改革结构，实现国内产业多元化。

　　（2） 但是，各国在解决上述课题开展改革的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不能打破国际规则。在贸易方面，有WTO规则。WTO规则禁止通过补贴扩大出口、对进口商品征收不当关税、或征收国内税、不予发放进口许可、对特定商品进行不当进口限制、对外国服务业进行不当的歧视等做法。其他方面，在国际金融、国内金融规则、环境以及海洋利用等众多领域都有具有约束力的国际协定，这些国际规则必须得到遵守。

　　（3） 同时，即使对一些尚未形成国际规则的问题，从国际潮流上讲，有些做法显而易见也是不太合适的。例如，对外国企业投资施加过度限制、或者要求一

　　些不当的条件，政府机构和国有企业采购歧视外国的企业和产品，外汇市场上明显地要让本国货币贬值的做法显而易见不合适。在这些领域建立国际规则的工作，只是以FTA和部分国家之间的协定的形式有所进展，尚未达到涵盖全世界的程度。但是，G20首脑会议也已多次强调，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是十分危险的。中国自己也曾经多次表示反对贸易保护主义。

　　（4） 进一步而言，国际性的政策协调也非常重要。在IMF、世界银行、OECD等国际机构以及G20首脑会议等框架下，正在进行各种政策协调方面的讨论。只要回顾雷曼危机后宏观经济政策的协调发挥了多么有效的作用，政策协调的重要性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日中两国应该做的事情

　　（1） 日中两国是世界第3、第2大经济大国，两国的GDP（2011年）加在一起，将近世界经济的20%。这个数字直逼整个美国或者欧盟27个国家。正因如此，日中两国采取怎样的政策、如何开展合作，都是整个世界经济都关注的问题。这一点已经非常明确，去年9月以来，IMF、世界银行、OECD等几乎所有主要国际机构负责人也都表示了对日中两国的深切关注。

　　（2） 中国应该做的很多事情，都已经体现在2012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公报中，因此，笔者支持报告的结论。特别是向消费主导型经济转型极为重要。日本经济高度增长期的消费占GDP比例超过60%，鉴于此，目前中国的消费刚刚超过30%，尤其存在过度投资导致产能过剩的可能性，需要尽快进行结构调整。除此之外，会议还制定了增加民间投资、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实施结构性减税、加快产业结构调整、推动城镇化、保障和改善民生、不断深化开放政策等重要的政策目标。

　　（3） 另外，笔者还注意到，经济工作会议公报还提到，“发挥进口对结构调整的支持作用”。习近平总书记也明确表示，要继续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在创造就业、技术转让和出口等领域，外资企业为中国经济做出了很大贡献。据悉，关于对外国投资的限制问题，中国目前正在从促进开放、提高透明度的角度进行研究。我们期待着尽快能够看到成果。

　　（4） 日本应该做的事情是重新活化本国经济。日本经济虽然在经历了雷曼危机、东日本大地震这两次巨大打击之后走上了复苏的道路，但是在世界经济减速的背景之下，出口和生产都停滞不前，景气恢复夭折，前途未卜。因此，在当前的经济政策中，景气对策是重中之重。新一届政府显示方针，通过大规模补充预算这样的紧急性经济政策和大胆的货币宽松措施，力图实现尽快恢复景气、摆脱通缩的局面。同时，除了采取上述短期对策之外，为了确保中长期可持续增长，日本还需要采取旨在增强经济发展潜力的政策。在能源环境、医疗保健等可增长的领域，大胆地放宽限制、创造新的需求是今后的重要任务。在政府竭尽全力进行东日本大地震之后的恢复重建的同时，还需要为今后可能发生的特大地震等自然灾害做好准备。为此，新一届政府显示方针，要为防灾减灾有计划地进行公共投资。

　　日中两国之间的合作

　　（1）下面，我想谈一谈日中两国之间的经济合作问题。自从去年9月反日游行之后，很多日本企业蒙受了巨额物质损失，并且还面临着抵制日货所导致的销售不畅的问题。经常引用的一个例子就是汽车，在欧美韩汽车企业在华销售量一直增长的情况下，各家日资汽车企业在中国的新车销售数量，纷纷大幅度下跌，有的企业销售同比减少了超过70%。由此，在华汽车相关企业也受到不小影响，各家企业都在被迫减产。虽然截至11月份，销售有所恢复，有的企业也调整了减产量，但是，假如今后销售形势依然长期严峻，那么那些作为下游承包商的中小企业很有可能会在筹措资金等方面遇到很大困难。其他厂家和零售企业，除了工厂和店铺遭受袭击、蒙受直接损失之外，还有顾客暂时不考虑够买日本商品的例子也不少，因此，有些零售店销售额减少了20-30%。

　　（2）此次出现的一系列事态，表明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开始媒体报道和专家发言都是一边倒地批评日本。有人认为，如果中国在经济方面与日本对立，最后日方的损失会更大，因此主张对日采取经济制裁。的确，2012年9月以来的反日游行、抵制日货，让日本企业蒙受了很大损失。但是，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即使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但是依然会出现日本企业不得不控制对华投资、缩小在华商业规模的情况。另外，经济对抗措施无法取得预期成果，这一点在2年前中国采取的稀土出口管制措施的例子中得到印证。当时此举虽然让日本企业大吃一惊，但是最后的结果是，日本扩大从别国的进口，开展技术革新。最后，日本对中国稀土的依赖程度降低一半，并且导致了中国稀土产业萧条。不仅如此，日本还与美国和欧盟一起，将此案提交给WTO，目前正在履行争端解决程序。

　　（3）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意见认为，制裁日本企业和日本产品其实对中国也无益。例如，在中国研究学者当中，就有人指出，如果中国停止向日本出口原材料，向中国出口的日本企业的零部件生产就会停止，在中国的组装业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制裁日本等于就是“制裁”自己；还有意见认为，如果在华日资企业受到影响，不仅会影响中国的税收，而且，日本企业据悉直接和间接创造的1000多万人的就业也会受到影响；另外还有一些学者也认为，包括合资的日资企业在内的外资企业，因为是合资，所以肯定有中方合作企业，那么，抵制日货，必然也会影响到中国企业。这些研究学者理性的声音，恰恰很好地表明了日中之间存在的相互依赖的关系。

　　（4）同时，如下事实也印证了上述日中经济关系的紧密性。

　　在投资方面，欧美经济在经受了雷曼危机后走入低谷，全球对华直接投资增幅从上一年的两位数，回落到9.7%。在全球对话投资增速这样放缓的情况下，2011年日本对华直接投资（执行金额）则达到63.5亿美元，同比增长了49.6%之多，按国别计算位居世界首位。这一趋势在今年依然在继续。虽然9月之后日本对华直接投资也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就在2012年1月-11月全球对华直接投资减少3.6%的情况下，日本依然保持着11.3%的增速，远远超出世界平均水平。

　　在贸易方面，在错综复杂的全球供应链中，日中两国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2010年，加工贸易在中国全部出口中所占比例达到46.9%，而其中中国从日本进口的中间材料占全部的18.7%，按国别计算位列第一。在中国制造厂家发展显著的家电领域，例如在液晶显示器以及半导体零部件和材料中，都有日本产品占着100%份额的。中国制造厂家的生产是由日本厂商在支撑的。

　　到中国旅游的日本游客2011年约为366万人，位居世界第二位。

　　有的调查还显示，很多日资企业通过向四川大地震灾区提供紧急支援和灾后重建的支援、开展绿化活动、帮助防治非典等CSR活动，为中国社会发展做出了贡献。

　　进一步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到，为了尽可能地支持邓小平所领导的改革开放和中国现代化建设，日本从1979年开始，实施对华政府开发援助，迄今已经实施总额约为2653亿元人民币的日元贷款、约2万3，199亿元的日本国际协力银行贷款、约125亿元人民币的无偿资金援助、约139亿元人民币的技术合作等，日本一直在以各种形式，为中国的经济发展、为提高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做着贡献。其中，除了有首都国际机场第二航站楼和上海浦东机场建设等基础设施建设之外，还进行了中日友好医院、艾滋病防治合作、大气污染防治项目和贫困地区小学的建设等，在中国各地支援了改革开放。

　　日本不仅有22307家在华企业，名列世界第一，而且日本在各个方面都在为中国发展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做贡献，反之亦然。虽然很多日本企业面临诸多困难，但是依然表示愿意继续在中国发展，由此看来，这种“战略互惠关系”在2013年以后仍然会得到保持。综上所述，两国经济业已形成密切的合作关系，促进这一合作关系的发展，不仅对两国都有很大益处，而且对恢复世界经济而言也是一种尽责任的做法。

　　（5） 进一步促进这一合作关系的办法之一，就是日中韩自贸区（FTA）的建设。自贸区的建设，会通过减少关税等贸易壁垒、明确制度等促进成员国之间贸易投资发展。但是，与这样的直接效应相比，创造成员国之间的友好气氛，形成促进合作的契机这样的间接效果更加显著。笔者在过去不到20年的时间里，一直从事自贸区谈判和WTO谈判等工作，因此，可以说对上述观点深有感触。我认为，推动上述措施取得进展，是2013年日中两国肩负的重要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