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简单的营改增 地方财政将何去何从

　　福布斯杂志在2009年曾经推出一个“税负痛苦指数”，中国不出意外的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是法国，而更让人无奈的是，相比之下，中国人均GDP只有法国的1/12（2012年数据）。西方的数据不可全信，但是中国税负高的问题，却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们的税负问题有着复杂的历史原因，但本质上还是由于制度不规范导致收税名目繁多，甚至给予了不法官员层层盘剥的空子。基于工业化的财税体系，细化到每种产品的每项工艺，难免复杂。在行业转型的大背景下，提振消费需要还富于民，减税则势在必行。近几年，政府废除农业税、降低所得税起征额，提出结构性减税思路。种种措施，标志着中国财税改革正在逐步展开。

　　而在所有相关改革的实施中，营改增无疑是重中之重。长期以来，增值税承担方为购货方，而购买产品提供服务的企业，还需要缴纳营业税，且不能通过增值税进项进行抵扣，这就造成所谓的重复征税。2012年，营改增计划正式启动，上海成为首个试点城市。未来三年，政府会陆续在试点地区、个别行业推行两税合并，最终有望在2015年彻底“消灭”营业税。

　　营改增的意义毋庸置疑。一个非常直观的解读，营业税的计算基础是营业额，而增值税针对的是利润。两税并存时，营业额高而利润低的企业，却要承受巨大的营业税压力。这对于一些利润率低的服务性行业，其打击是致命的。营改增以后，统一按照利润收税，收入高则缴税多，相对更为公平合理。

　　这样看来，只要政府愿意让利，营改增似乎并不难，然而当其真正实施时却有很多具体的问题需要解决。首先是增值税的抵扣问题。企业的税前利润，包含从上游供应商购买产品或服务而带来的生产增值。这部分产品已经作为进项税在购买时缴纳过了，所以在对利润收取增值税时可以将其扣除。增值税抵扣，需要企业在缴税时，对每一笔采购发生的进项税进行申报。生产型企业，进项税主要是各种原材料采购，报税不难；可服务性行业，其上游采购更为复杂，要做报税抵扣就很有困难。比如建筑业，很多建筑公司的原材料都是相应地产商直接授予，在甲方强势的商业环境下，根本拿不到进项税发票；另外，占据建筑成本20%左右的劳务工开销，销项税发票更是无从谈起。不解决增值税抵扣问题，本为减税为目的的营改增，对某些行业来说可能反倒会增加税负。而增值税抵扣问题，需要规范每个产业方方面面的税收制度，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营改增范畴。

　　其次，是税率到底定多少。两税合并，增值税的覆盖大大增加，新入行业因其自身特点必须使用新的税率。营改增后，政府新增了11%、6%两档新税率，交通运输、信息技术、文化、物流等服务行业，基本都使用这两种税率。当营改增从上海推行到全国，从个别行业推行到整个经济领域，仅有的几种税率标准是否够用还不得而知，比如上述的建筑行业，使用既定的11%税率，其税负就过重。另外，由于我国长期以来的财务制度存在漏洞，很多行业、公司计税依据缺乏，这对于小规模纳税人尤其普遍。营改增的解决方案，是对这些缺乏足够计税证明的小纳税人，使用统一的3%征收率，但并不再享受增值税抵扣，这个比例是否得当还有待时间检验。

　　再次，是试点带来的阵痛效应。营改增先后在上海、广东等地推行，个别行业开始全国实施，目前还没有全国实施。然而这些地区、行业的经济并不是孤立的，其产业链必定涉及多地区企业的供应和销售。如果一个需要开增值税发票的企业向一个只能开营业税发票的企业购买服务，其结果让增值税抵扣变得哭笑不得。营改增涉及到很多细节，其推进需要时间。但这个时间拖的越长，对地区之间的贸易联系越不利。尽快从试点拓展到全国，从个别行业拓展到整个经济，是消除阵痛的唯一办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营改增之后，地方财政将何去何从。营业税虽然是共享税，但主要划为地方政府收入，属于地税类。税改以前，营业税占到地方年财政收入的30%，是地方财政的支柱之一。而增值税属于国税类，一旦两税合并完成，地方财政很大一部分就归为中央政府支配，其收入必定大大减少。按照十八大的设计，城镇化仍然是中国经济最重要的发展主题，这意味着未来地方财政的支出只增不减。改革的目的本就是让多方利益达到和谐的再平衡，如果营改增会导致地方财政入不敷出，势必受到地方政府的抵触，最终将不可完成或效果大打折扣。在土地出让金倍受非议、土地财政同样不可依靠的大形势下，如何解决营改增后地方财政萎缩问题，将直接决定税制改革的成败。诚然，增值税共享是必须的，中央政府按照一定比例将增值税收入划给地方财政。但是，这个比例却不易确定，地区的经济发展程度、产业结构各不相同，一刀切势必有各种问题。分地区确定比例又会产生不易监管的空间，让问题变得更为复杂。另一个可行的办法，是推进房产税。房产税是直接税，操作简单，矛头更直指社会的富裕阶层。可是，就目前已试点城市的房产税政策，其规模、力度似乎远未达到预期。截止2012年底，营改增已带来大约400亿元的税收减少。房产税如何填补这个巨大的空间，而不给普通老百姓增加新的负担，仍然是一道难题。

　　总之，营改增意义重大，破除重复征税，减轻企业负担，是件天大的好事。然而，其复杂程度、涉及领域和困难之多，也是难以想象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正能准确描述营改增之于税制改革、中国经济的重要性。也正因为如此，一旦营改增成功完成，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也就又往前迈进了坚实的一步。如今，营改增已经从计划到实施，从试点到全国，大范围推行开来。到底成效如何，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