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诡名子户”到一人多户口

一人多户口问题在中国显然已经十分严重。此种弄虚作假行为，其实也不是新鲜事，不是新的发明创造。历史上就有“诡名子户”，其手法和本质，与今天的一人多户口，如出一辙。

户口上的弄虚作假，历史或许与户口制度一样久远。至少宋代开始，文献中常常会见到“诡名”，“诡寄”之类提法，主要是指官僚，富户，为了逃避纳税，要么把土地为主的财产挂靠在他人(主要是穷人或穷亲戚)名下，要么伪造一个或多个姓名，把田产变更转移到这个姓名的户口之下。这种伪造户口，分散家产的做法，历史上叫做“诡名子户”或“诡名挟户”。按照日本学者加藤繁的看法，“所谓子户，是空虚乌有的户”，而中国宋史专家王曾瑜则认为，这种“子户”如同今天的子公司，并非完全虚无。或许各有道理。

宋代税收主要是财产税，以田产为主。宋代老百姓为国家承担的差役义务以及和买绢帛的摊派，都是以户等为基础计算的。财产和人丁越多，户等越高，承担的差役越重，摊派的绢帛越多。这种赋役制度下，人们可能会通过分家分户来分散财产和人丁从而降低户等，以减轻差役负担。但为防止人们分户析产降等，唐宋法律禁止父母在世的时候兄弟们“别籍异财”，即不许分家分财，父母在而“别籍异财”，最严重的制裁就是处死。后来虽然废除死刑，但仍然要治罪。

虽然有制度限制，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个也难不倒有权势者。历史资料记载说，当时一个大户分成一二十个虚拟小户的情况并不少见，极端的是一正户被析分为上百个子户。这种子户 怎么分立的呢？陆游之子陆子遹在《溧阳县均赋役记》中说，富豪大户，以名字，排行，小名，称谓等分别立户。而袁说友揭露说，有些当官的，用一辈子当过的官名立户，如一个人的官从“通直”做到“正议”，就从“通直郎”，“奉议郎”，“承议郎”，到“正议大夫”有十多个官阶，每个官阶都立一个户口，就会分出十几个子户。另外，因为无男丁的女户的差徭也是减免的，所以，一些富豪大户就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户口弄成“女户”，有官员上奏说，“大率一县之内，系女户者其实无几，而大姓猾民避免赋役 ，与人吏、乡司通同作弊，将一家之产，析为诡名女户五、七十户，凡有科配，悉行蠲免”。

如果查看一个地方的户口登记，这些“子户”好像都是合法存在的，但其实它只是正户的影子。但经过这样的影子“子户”，上等户下降为下等户，赋税差役负担都会减轻甚至完全免除了。这样带来的后果是，富豪大户本该负担的赋役被免除了，但是定额化的赋役总的有人承担，赋役势必落到下户头上，下户最终就会被彻底压垮。

大姓猾民能够想方设法设立影子“子户”以避免赋役，当然离不开实际经办户籍登记的经办人员的帮助。这些经办人员，一般来说就是乡村的保正、乡司这类基层小吏和文员。这些身份介于役和吏之间的人员，虽然地位不高，权力不大，但是像户口登记和变更都得他们经手，他们与官员豪民勾结而变乱户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在一个信息不公开透明的社会中，他们这种做法，往往是难以揭穿的。

了解了历史上的“诡名子户”，再来看而今的一人多户口的事，不得不惊叹历史的惊人相似。如果说此事上古今有什么不同，那么，最大的不同是，古代“诡名子户”，意在由此减轻负担，逃避义务，而今天的一人多户口，则是为了利用户籍获取更多不当利益，比如可以不受房地产调控的限制而投资房产，可以享受虚假户口所在地更好的入学、就医、社保、就业等条件，甚至能够以虚假户口做掩护从事洗钱，重婚，超生超育，骗购经济适用房，逃避债务等不正当活动。尤其，如果将来实行房产税，实行官员财产公开，则此类虚假户口将会给持有者提供更大的利益保护。

千百年来，权势者一直重复着制造虚假户口以获取不当利益的古老故事。在一个权势者与管理者经办者通同作弊，弄虚作假成风的历史文化环境中，要消灭此类现象恐怕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