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树洁统计局数据的局限性

诺丁汉大学当代中国学学院院长姚树洁

　　1月18日的宏观经济数据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最想吐槽的问题。国家统计局把过去10年的基尼系数统统列了出来，这是首次，也可能是为了应对最近网上传播的西南财大基尼系数高达0.61所采取的举措。其实，统计局每年都计算基尼系数，就是不大敢公开，生怕大家知道中国的贫富差距日益增大。这次公布，一方面是为了防止0.61成为被公认的数据，有点‘摆平谣言’的架势。可是，由于公布太晚，网民开始怀疑统计局的动机不纯，因而还是遭到了吐槽。对于GDP，增速下来了，不过，情况比想象的好一些。如何冷静看待中国的宏观经济形势？如何客观的看待目前的收入分配差距？是本文的两个中心点。

　　宏观经济形势

　　2012年，中国实现52万亿人民币的GDP，实际增长7.8%。进出口总额3.87万亿美元，实际增长6.2%，顺差2311亿美元，比去年增加近750亿美元。外国投资流入1117亿美元，下降3.7%。对外投资流出772亿美元，增长28.2%。

　　GDP增速是13年来最低的，而且首次击穿8%的水平。这样的速度，说明中国已经告别了两位数增长的时代，也是内外双重困难所造成的结果。对外，出口乏力，外资流入减少。对内，资产泡沫依然严重，通胀压力依然存在，产业调整和技术升级需要时间。

　　当然，如果考虑到世界经济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的影响，在全球各个主要经济体都处于极度低迷的情况下，中国还能实现7.8%的增长，实属不易。

　　从积极角度考虑问题，2012年第四季度GDP的增长率为7.9%，结束了前面连续11个季度持续下降的局面。中国从2010年第一季度开始，GDP季度增长率从11.9%一路单向下降到2012年第三季度的7.4%。2012年第四季度出现比上一个季度增加0.5个百分点的绝地反弹，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从某种意义上讲，第四季度的逆势增长，是在出口和外资流入增长速度连续下降的情况下实现的，表明中国内需拉动能力开始增加。

　　2012年中国的GDP总量，如果按年均人民币对美元汇率6.3计算，折合8.3万亿美元，比2011年的7.3万亿美元，增长13%，其中，实际增长7.8%，通胀率2.6%，汇率增长2%。中国的GDP已经达到，甚至可能超过美国的一半，这是另一个历史性的跨越。

　　中国可能在2025年之前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号经济大国。不过，中国追赶美国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不出现自己的经济危机。1997-98年大范围的经济危机是东南亚国家引起的，2009年以后的全球性危机是美国和欧洲引起的。今后全球性的危机，会不会从中国开始呢？这是大家必须高度重视的问题。

　　两极分化和资产泡沫是中国危机的两大危险

　　中国的两极分化，表现在过高的基尼系数。1978年，中国是世界上最平等的国家，那时的基尼系数不到0.2。1月1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过去10年中国的基尼系数，2012年高达0.474，比2008年低0.017个点。可是有的经济学家认为这个数据是个童谣，因为它比西南财大最近发布的数据0.61小的太多。

　　中国的社会，不是一个基尼系数有多大的问题那麽简单。人民不相信政府，才是中国最大的危险。不管统计局发布什么样的数据，老百姓都不相信。官方说人均实际收入增长10%，通胀率2.6%，老百姓的感觉却非常不同。大家的实际收入并没有增长的那麽块，物价上涨的也没有那麽慢。老百姓的实际感受和官方数据的巨大反差，是政府诚信危机的根源。

　　统计局的数据有其局限性，但是，统计局的数据是在大样本、常年登记下取得的家庭调查结果。如果统计局能够把其数据一起公布，让大家来公开计算，大家就不会老是怀疑其科学性和可靠性。西南财大的样本太小，有许多不科学的地方，其结果更是不科学的、不靠谱的。可是，这样的数据，老百姓喜欢，网民喜欢。大家宁可不相信政府，宁可相信带有娱乐性质的数据，这才是当今中国的最大悲哀，也是政府诚信危机的另一种表现。

　　对不懂基尼系数的人，不管它是0.49，还是0.61，其意义都不是很大。只有把基尼系数进行纵横比较时，才有意义。

　　大家知道，10年前，巴西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那时巴西的基尼系数是0.62。巴西今天还是非常不平等的国家，不过该国的基尼系数已经下降到了0.55。我估计，中国真实的基尼系数应该就在0.55左右，所以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

　　统计局还公布2012年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其中，城镇为2.45万，农村为0.79万。中国的收入差别，还可以从这些比较具体的数据中找到对照。首先，城乡差别还是大过三倍，没有缩小的趋势。其次，城镇最高收入20%的人均收入是最低收入20%的人均收入的5倍，农村的差别最少是8倍。城市里，最高收入行业的人均收入是最低收入行业收入的4倍，国有企业职工平均收入是非国有企业收入的两倍，国企高管的平均收入是国企职工平均收入的20倍。

　　有人问我，中国到处充满不平等，为什么中国还哪么稳定？也就是说，中国老百姓为什么不造反？

　　我说，中国的两极分化非常厉害是事实。但是，中国政府也非常聪明，他们把中国人分为城市人和农村人，把城市人又分为有户籍和没有户籍的人，把工人分为不同的产业部门和所有制部门。

　　当贵州边远农村的农民年收入只有1000元的时候，他们跟谁比收入的高低呢？当然是跟当地的农民比了。因为，周围的人收入都差不多，所以他们并没有感到非常不快乐。如果贵州的农民没有和贵州的城市人隔开来，如果贵州的城市人没有和上海人隔开来，如果上海的外来民工没有和当地的工人隔开来，如果上海当地的街道小企业职工没有和上海的宝钢工人隔开来，你想想看，贵州贫困山区的农民就要和上海宝钢的工人和干部比收入了呀，这个时候，中国肯定就没有那麽太平了。

　　所以，中国的两极分化是被一层一层的人员隔离化解的。在巴西就不同了，最穷的山区农民，都可以到里约热内卢找工作，找到工作的，可以过上比较好的日子，找不到工作的，就集中在了所谓贫民窟。要知道，巴西贫民窟的生活条件和上海的村中村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在‘地狱’，一个在‘天堂’。

　　中国的人口、行业、地区、以及所有制的隔离政策，使得贫富差别可以达到巴西的水平，但是在大城市不会出现像里约热内卢那样，或者印度的孟买那样惨不忍睹的贫民窟。但是，这不等于中国的两极分化就没有问题。相反，中国的人口隔离政策，导致了决策者的麻木不仁，没有很好的了解两极分化的根源，并及时采取措施解决问题。历届政府都为缩小各种差别做出努力，可是，人口的分离政策，使每个美好的政策都没有及时的贯彻下去。

　　两极分化，也是资产泡沫的根源。房价高涨是收入两极分化和腐败的结果，房价的城市差别是大、中、小城市发展不平衡的结果。一个高度不平衡发展的国家，必然造成资源的浪费，也是房价过高的主要推手。这种资产泡沫，恐怕是造成中国经济危机的最大威胁。所以，新年伊始，中国应该开始注意可能发生的经济危机，从排除地区差别、城乡差别、行业差别、消灭贫困，等等方面努力，把可能发生的危机排解于萌芽之中。

　　附注：中国全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2003年是0.479，2004年是0.473，2005年0.485，2006年0.487，2007年0.484，2008年0.491。然后逐步回落，2009年0.490，2010年0.481，2011年0.477，2012年0.4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