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福田保税区在深港间“兜圈”看中国式高估冒算

　　央视《经济半小时》近日做了一档节目，揭开了深圳福田保税区里大量货物往返深港之间“兜圈”、“空转”的秘密。福田保税区海关对通关车辆的一次突击检查显示，一辆装载着同规格同型号集成电路的货柜车，4月1日到4月11日的10天时间里，反复进出了54趟，甚至每次申报的数量和金额都一样。往返保税区和香港之间“兜圈”的车无需装卸，出去一趟很快回来，重新再排队，有时候一天甚至要“兜”十几趟，闹着玩似的。排队的车越来越多，半个小时的车程现在需要2-3个小时，过关车辆大量堵塞。

　　乐此不彼的“兜圈”可不是闹着玩的，潜藏着诱人的利益链和贸易套利现象。因为保税区视同“境内关外”，货物进出保税区一次，就按实际进出境一次，据现行海关统计办法，进出口货值就要被统计一次。以这批突击抽检的申报价格为5973375美元的集成电路为例，如果以600万美元计算，10天时间反复进出口50次，统计的进出口数据就增加了3亿美元。也正因为这样来回“兜圈”货物的增加，进出口数据一度被推高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海关总署广东分署的数据显示，第一季度，广东进出口总值2891.6亿美元，扣除汇率因素后同比增长了37.7%。其中，广东对港贸易达到842.6亿美元，增幅高达91.6%，其中深圳对港进出口贸易总值增长150%，而福田保税区对港进出口增长则达到了600%，这组“麻烦数据”引来了海关总署和商务部的关注。

　　全球经济复苏缓慢，通过“兜圈”来虚增进出口数字，既完成任务，又骗取退税，这种“公开的秘密”在多地上演，这一极度异常现象虚增了我国对外贸易数据。今年以来，我国外贸进出口数据大幅度提升。第一季度，外贸进出口总值同比增13.4%，出口增18.4%、进口增8.5%。而其中，最“不靠谱”的数据是对香港的转口贸易数据，直到相关部委介入调查，5月份外贸出口同比仅增长1%，增速较上月大幅回落13.7个百分点，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外需不振，内需乏力，但许多地方对进出口增长、引进外资层层签订“军令状”，要当政治任务来完成。问题是出口不同于其他，人家没需求，你白送都没对象。但考核指标的重压下，为完成考核数据，各种铤而走险、“帮助完成任务”的灰色地带出现。为完成引资任务，一些境外工商注册机构与地方招商局联手，对内资企业进行“变性”，把资金打到境外注册新公司，因人民币一直处于上升通道，汇率风险政府买单，为完成引进外资任务，有些地方不惜调剂巨额资金头寸，成立引资专项基金，实际就是应对汇率风险的资金池。引资任务完成，地方官奖金兑现，皆大欢喜。有报道说，某地招商引资引进一家号称“资产过亿港元”的外商，地方先是宴请，再是批地，又是减税，还准备授予荣誉市民。啼笑皆非的是，这家假外商在闯下大祸后，“皇帝的新装”败露，其拥有的不过是一家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1美元公司”。

　　“假外资”回流、“假出口”闹剧频生，且已公开化、规模化、产业化，其事出有因，主要还是政绩考核体制。地方政府、海关、税务睁只眼闭只眼，为这种非法活动的蔓延滋长提供了土壤。进出口数据失真，特别是习惯性的顺差放大，极易授人口舌和把柄，贸易制裁和纠纷不断，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作茧自缚，这给决策者带来极大的被动。而灰色跨境交易必然滋长非法交易地下钱庄，扰乱正常金融秩序，其间滋生“货币渗漏”和资金暗流，极易成为资本外逃和热钱流入的管道，威胁经济金融安全。

　　外贸数据失真只是中国式统计数据失真的一扇窗口。欲说还羞的PMI、不食人间烟火的CPI，甚至存贷款数据都可以随意调控拨拉，“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每到关键时点，银行“调节增存”一冲就是几千亿，不乏“一日游”“一夜情”的存款，过了时点就哗哗流走，反正报表好看了，奖金兑现了。贷款亦然，上面要某项数字，各种“口径”不停地拆装重组，以票据为主的货币创造理论上可以无限放大。在某地采访，一位银行行长告诉我，一笔由贷款转化来的存款，反复开票，最多的时候开了十次，也就是一笔贷款转化的存款被放大了十倍。某大型钢企当家人说，明明去年是亏损的，但政府要做成盈利。那好，去年的电费放到今年第一季度缴，本该年底付的银行利息也挪到今年来，把去年的成本降下来，自己跟自己玩，想要它盈利就盈利。如此朝三暮四，实乃自欺欺人。

　　随着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有多位经济学家对当下的中国和20年前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前的鼎盛时期进行比较研究，其间的相似性有本币升值的7年之痒、以房地产为代表的资产泡沫、高铁时代和城镇化，其中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基于亚洲文化的数据失真，有问题不敢面对，把头埋在沙子里做驼鸟，百般遮掩，误导公众和决策者。日本最负盛名的经济学家、曾任内阁总理经济顾问的竹中平藏说，经济高速增长过程中，各种问题被隐藏起来，当经济增速减缓时，金融资产的质量问题就渐次浮出水面。因此负责任的监管当局要制订一套评估系统，以厘清真实的数据。

　　另一位经济学家小林英夫说，日本的教训说明，通过失真的数据制造的繁荣和需求总有一天会破灭，这是泡沫经济产生的原因之一。20多年后，中国经济体量已经相当巨大，一旦泡沫破灭，要比当年的日本恐怖得多，意义也将完全不同，那将是一次巨大的海啸。而国内的经济学家许小年教授在最近一次演讲中也明确表示，基于对统计数据真实性的怀疑，将不再对经济行为作任何预测。

　　很少题词的朱镕基总理任上曾为国家会计学院题词“不做假账”，这4个力透字背的大字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但是，中国式的习惯性造假不绝于耳，误导决策，有人因造假而升迁。如何在制度层面上进行有效的监管和约束，紧迫而现实地摆在决策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