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桂圆

　　如今，为了摘桂圆而摔死了人，祝枝山如还在，该作何感叹？

　　先生老家是广东梅州某地，那里以客家风情和满地桂圆树闻名，据说从前这里穷乡僻壤物产贫瘠，明正德十年，吴中四才子之一的祝枝山被贬至此做县官，带来了桂圆树作为经济作物在全县推广种植，几百年来，桂圆在当地开花结果，围绕桂圆树形成的种植加工生产，已然成为当地的重要产业。

　　桂圆可当水果，晒干了还有滋补功效，而且种子易得，吃完的核泡水就能发出苗来，我曾照此操作，果然发出几棵细细的苗，移栽到花盆中作为盆景欣赏。

　　在老家，桂圆并卖不出价钱，一斤晒干的果子，品相中上的，只要3元一斤，花30元买十斤已经有一大包了，丰收的时候，价钱还要更低。香蕉可以在青涩的时候采摘，等它慢慢熟透再卖，再吃，打个时间差，拉长销售的时间。桂圆不行，应季上市的鲜桂圆要熟了才能采摘，摘下来也不能长久保存，冰库里冻久了果子就烂掉，暂时还没发现有人开发出别的食用方式，只能晒成干果。

　　每年回老家，走的时候，总要带上几麻袋晒干的桂圆，煲汤、做零食干果，不管怎么积极努力地吃，总是消化不了这么多，送人，邻居、同事、朋友，甚至远在外地的亲戚，我们都送过，送了几轮之后，老家再拿来桂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吃多了上火，牙齿肿痛，晚上睡不着，也不能总是给朋友们送桂圆，有吃不完处理给他们的嫌疑，我们吃不完送不掉，只好把桂圆干堆在杂物间，装作看不见，时间久了发霉，再拿去扔掉。不知道老家其他在外生活的人，会不会也有我们这样的“烦恼”。

　　有一天，听说老家有人因为上树摘桂圆被摔死了。我在感叹之余，还产生了大大的好奇。

　　在我的印象中，桂圆树并算不上高大，顶多2到3米，但老家人说乡下的桂圆树现在已经越长越高了，所以才会出现摘果子摔死的事情。如今的经济果木，从农业专家到果农，都在努力让树木别长太高，既方便管理、采摘，更能产生快速结果卖出去的经济效益。

　　深圳常见的荔枝树，最高的不超过2米，上市期间，果园组织采摘活动，大家扶老携幼，边吃边摘，享受一种收获的乐趣。桂圆树如果没长那么高，也许这种采摘活动还可以参考着开展起来，但越长越高的桂圆树，连果农自己采摘都有性命之虞，何况冲着玩前去的老老小小呢？

　　我还是对越长越高的桂圆树充满了好奇，几番打听访问，得知，原来这是当地政府“扶贫”的结果。祝枝山年代种下的桂圆早就开枝散叶，遍布当地。现代官员们觉得，跟着祝枝山种桂圆，是一条安全的致富路子，于是给每家每户发放桂圆树苗，不管有地没地，只要愿意，就去政府领回树苗，比发放免费的避孕套还要随意。就连离家几十年的老公一家，居然也被通知要回去种桂圆。原本一块地里种三五棵桂圆树，树木之间和谐相处，共享主人的照顾与阳光的恩泽，这下不行了，每块地里横七竖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苗，两家挨着的地，如果张家种了，王家可不能不种，张家桂圆树根在地底下侵犯了王家领地，那王家的桂圆树冠则必须享有制空权，就这样，桂圆树为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只好往高处长，从三四米到五六米，现在大部分的桂圆树已经超过了八九米，据说还有越长越高的趋势，没办法，为了生存，多争夺一点儿阳光，植物界的竞争也很残酷。

　　官员们沾沾自喜地认为，他们已经把国家给的扶贫费用换成树苗，发下去，种下去了，这扶贫工作也算完成了，上级来考察的时候，指着一片片绿油油的桂圆树，多有成就感啊！

　　三年间上树摘果已经摔死了8个人，都是乡里乡亲，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训，于是，农民们便不去摘果子了，任由桂圆挂在树上孤独终老死去。

　　除了发发桂圆苗，官员们就没有别的扶贫招儿了吗？就算认准了要做桂圆的文章，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考虑，关键是要开动脑筋。

　　当年祝枝山从江南富庶之乡发配岭南瘴气之地，没有抱怨哀叹，心态阳光勤勉为官，为了推广桂圆树，访乡走野，横向纵向对比了土壤、气候、水资源等条件，才决定推广种植，深刻具备科技工作者的严肃认真，这才让曾经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发展出“桂圆经济”，乡下阿婆不一定知道祝大才子艺术上的成就，但一定知道是他带来的桂圆树，这果子能吃能卖钱换成大米，填饱肚皮。

　　如今，为了摘桂圆而摔死了人，祝枝山如还在，该作何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