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逻辑的对话

 李一戈

    有个朋友最近刚赢了场官司，是买房的事。为期7个月，一直打到北京市高院，赢得不容易。

    朋友夫妻俩已有两套房，年初看中了一套小户型，但没有购房资格，决定办假离婚。卖方正准备换房，于是买卖双方一拍即合。女人们相谈甚欢，就邀请对方来朋友家里做客。合同已签，小两口城府也不深，随口就把自己假离婚的事说出来了。

    如你所知，北京的房价只是在年初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直线上涨。两周时间，那套房也涨了约10万。于是，卖方反悔，拒绝去过户，答应退还定金。协商未果，法院相见。对方以为是买来的离婚证，没想到，朋友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到民政局办了真正的离婚证。一审胜诉，裁定合同有效。被告不服，上诉，几个月后市高院二审，维持原判。后来对方不得不配合朋友去过了户。

    这是小老百姓之间的平常纠纷，本不值得他人置喙。但把这个案例放在房地产调控的背景下来看，却令人不胜唏嘘。卖房人贪图小利输了官司，却也让人同情，10万块对辛辛苦苦的白领确实不无诱惑。可惜他们现在要付出更多，因为此时房价已上涨近50%。逐利贪婪是内因，快速上涨的房价是外因，缺一不可。 

    为了买房而去办假离婚，像我这样年纪的保守派，恐怕是很难作出的决定。但我非常理解不得不为之的朋友。如果不是为了改善居住条件，或者有更好的投资渠道，中国老百姓有几个愿意这么做，何况假戏真做的风险也是有的。

    据报道，今年前三季度北京离婚登记数量达到39075对，超过去年全年的数量，与去年前三季度相比增长41%。有媒体说，这与买房、卖房的规定都有关系。3月30日的政策特别规定，单身限购一套。如果家庭有两套房，把房子过户给夫妻任何一方，离婚后另一方就可再买一套。这是为了买房而离婚。

    政策还规定，个人转让自用5年以上并且是家庭唯一生活用房免征个人所得税。如果家庭有两套房，夫妻名下各一套，离婚后卖房就是家庭唯一住房，可以免税。

    虽然北京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处长吴蓓称，北京离婚率增长4成与买房卖房之间“没有任何数据支撑”的必然关系，但我倾向于同意，在其他因素都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房地产调控政策应该是推动离婚率大增的重要原因，如果不是主要原因的话。

    这些年来，房地产调控政策的逻辑，或者说政府管理楼市的逻辑，与市场自身运行的逻辑，往往相悖。我多次说，北京市住建委可能是全中国最苦最累的城市房地产管理部门。我愿意相信，他们出台政策的初衷，也是为了让房地产市场更健康，让更多老百姓买得起房。

    譬如，据说，11月以后北京单价4万元以上的楼盘，不给发预售证了。显然这是为了完成年度房价控制目标。停售高价楼盘，换来数据上的房价下跌，难道不是掩耳盗铃？

    譬如，明年要建5万套自住型商品房，将占新增供应的50%以上。加上保障房占住宅用地的一半，纯商品房用地就只剩四分之一左右。这样做，纯商品房不大涨才叫见鬼。再譬如，北京市禁止地产商将毛坯房与精装修分拆销售。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地产商搭售空气净化器，50万一台，爱买不买。多么荒谬。

    政策制定者良好的初衷，为什么走到了市场的反面？别以为我们的管理部门都是洗脚上岸的农民，他们中不少是名牌大学经济学科的博士、硕士，对经济学原则和市场规律的理解，未必就比那些责骂他们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经济学家差。

    问题出在哪里？本质上是市场运行制度有内在缺陷，制度不重建，再怎么修补成效都不大。设计这些制度的是谁？是人，如你所知，主要是公务员或与公务员密切相关的专家学者。为什么他们设计的制度存在先天缺陷？利益所系。

    为什么公务员的退休和养老待遇，与一般企业员工相差如此巨大？就因为，设计这种二元制度的，正是公务员自己。房地产制度亦是如此。什么时候公务员敢于向自己征税，削平自己与其他社会成员的利益鸿沟，才能出现制度最优。否则，看似他们制定一项又一项政策，堵塞一个个漏洞，不过是忙碌的工蚁在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