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的会费

    北京律协6000万会费 花不出去的烦恼 
    
    孙琦子 温鈊 

    有没有一份工作，只负责花钱？ 
    张学兵就有一份这样的工作：作为一名执业律师的同时，他还“零报酬”兼任北京律师协会（下称“北京律协”）会长。 
    这个律师必须加入的协会在去年收得6000万元的会费。按照规定，协会属于非营利性组织，不能将会费等财产私分给会员，也不能用于其他盈利项目。 
    由此，如何花掉6000万，真是成了张学兵面临的一道考题。 
    张学兵戏称自己是义务工作者，拿着“零报酬”、身份是兼职，还要对北京2万多律师和超过1600家律师事务所负责。 
    他不算官员，却整天忙于开会，接受来自各级政府部门的监督指导；他不是企业家，却需要为每年数千万的进账怎么花出去，而思谋筹划。严格来说，张学兵是一个执业律师，同时也是规模在中国数一数二的地方协会——北京律协的现任会长。而后者，是不拿钱的。 
    “这也是为了解决会员们的埋怨，不拿钱还挨骂呢，要取了报酬不是更要说我们收了会费不干事？”张学兵说。 
    2012年，北京律协包括个人会费和团体会费在内共收缴近6000万元。相比《中华全国律师协会会费管理办法（暂行）》披露的1991年数据，北京律协的会费收入20年间增长了一千倍，当年广东律协以14.4万的会费居首，如今北京律协重新拔得头筹。 
    不过以北京律师行业收入超100亿的规模来说，会费仅占0.6%的比例。张学兵解释称，从国际上看，律师入会是法定义务，没有选择性的问题，行业自律必须有个组织。而且，中国的律协是三级机构，要运作，没有会费也不行。 
    据他介绍，每年北京律协需要上交5%的比例给中华全国律师协会，还需要下拨会费给区县律协，常设机构的秘书处支出并不多，总体占比不超过40%。 
    还有近4000万的会费需要用在律师身上，怎么用，这是个问题。张学兵也很头疼，除了正常的福利、保险、培训之外，各种文艺、体育以及联谊活动也悉数登场，他甚至想到用会费去做公益项目。 
    迄今为止，北京律协总共捐了6所希望小学，还捐了一些卫生院和医疗的项目。不过张学兵认为，绝大多数律师是不需要享受服务的，“他们有自己的玩法”，更多还是比较弱小的青年律师感受到律协的服务更多一些，同时爱学习的律师感受到的服务也更多一些。 
    “今年我们将通过短信平台给律师们发送短信，告诉他们律协一段时间内都做了什么，我们现在掌握了17000名律师的手机号，今年年检之后会更多。”张学兵说。 
    看得见的支出 
    “律师协会的会费永远也用不完。”这是北京一家大型律所的资深律师陈伟（化名）的观点。 
    此前在北京律协某专业委员会兼职过的他，对律师协会经费支出还算比较了解，在他看来，会费主要用于这几个方面：培训、职业保险、会议经费、委员会的活动以及上缴司法机关。 
    培训和职业保险等是最和律师自身利益相关的。张学兵的说法是，北京律协用于会员培训和律师福利的支出分别占15%和30%，即900万和1800万。 
    “我们有57个专业委员会，来主导各专业在全市的培训，还包括出书和老师讲课的课件、视频等花费。”他说，每年花在律师培训的钱已经不少了，租场地、请老师、课件、文字材料都是协会在买单，都不需要律师再付费。 
    张学兵是从2009年4月开始担任会长的，2011年连任，总共当了四年多。由于北京律协40岁以下的青年律师占到75%，所以他专门成立了青年律师委员会，“青年汇”这个类似于楼盘的名号就是这个委员会的杰作。 
    “现在已经有1500名会员了，他们有自己的微信群、QQ群，每个周末都有一二百人在一起上课，很多人还在这里找到了另一半。”谈起这个杰作，张学兵颇为自豪。 
    另外，涉外律师和青年女律师也是分类培训的对象，张学兵为此还请了外国律师和优秀的涉外律师、商务部、发改委的一些官员，来为涉外律师讲课；而针对女律师的计划有个花样名字，叫做“向日葵成长”，目前北京有8000多女律师。 
    不过，一些刚入行不久的青年律师对此似乎并不买账。在律师刘娟（化名）看来，“除了一年100多元的职业保险和一二百元的意外保险，我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要用钱。”她所了解的律师协会工作，主要是年检，就是给律师盖个章，“这应该没什么成本”，再就是举办一些培训，可是她认为，请老师讲课又能花多少钱呢？而且参与培训的人也不见得有很多。 
    1800万的福利支出，据张学兵透露，主要包括职业保险、意外保险、互助金、体检、法律数据库等，2012年北京律师的体检费支出是650万元，职业保险费350万，意外保险也是几百万。这几个大项加起来是1000多万，那么，其余的几百万用在哪里了？ 
    张学兵解释说，互助金就是律师得了重大疾病，律协可以发挥行业互助的性质给它送去一笔补助金，法律数据库也是需要花钱的。 
    不过很多律师从来没听说过互助金，在他们看来，有保险的情况下，互助金的支出不会太多；至于法律数据库支出，更是被认为匪夷所思，“许多专业的法律数据库在淘宝上的售价不超过1000元”。 
    律师们对会费收支情况的抱怨，让张学兵觉得很委屈。“我们每年每一笔详细开销都要向律师代表们公布，年度的财务预决算报告也都在会员大会上公布，理论上每一个会员都能得到这个信息。”他举例说，比如青年律师委员会办的阳光培训班，预算经费是30万，今年就只能按照这30万花，年初列不到计划上的项目，年中想起了新的主意，也只能放到明年再说。 
    越来越花不出去 
    相比张学兵来说，他的前任似乎不太需要为花钱的事操心。 
    2009年9月，北京律协从租用的司法局办公楼，搬迁到东城区安定门西滨河路护城河北岸的首府大厦，这栋办公楼是2008年北京律协耗资7000万元购买的。 
    为了这套办公楼，北京律协从2001年就开始存钱过紧日子。张学兵当年还不是会长，他回忆到，那时候整个律协的会费收入还不到2000万，只能用每年的会费结余，或者在预算中留出一二百万，放到住房储备金中用于买房，“可花可不花的钱就存下来，每年存一笔，这笔钱一直攒到2005年。” 
    2006年，律协理事会审议通过了购买办公楼的动议。当年这处办公楼的价钱不到7000万，律协花了一半的钱，另一半是银行贷款，事后律协又准备了一笔钱用于这个楼的装修，花了1000多万，因此总共在这栋楼上的花销是八九千万。现在看来，这笔投资很划得来。 
    2010年以前，北京律协一直在偿还新办公楼的贷款。而这两年，在没了这一项支出后，律协会费都有出现几百万的结余。“每次会员大会上，大家对于会费怎么花的讨论都很激烈”，张学兵说，“会员们都希望会费能用到合适的地方。”但是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支出呢？ 
    张学兵介绍，每年北京市律协会有10%的经费，也就是600万元用于大量的表彰、宣传、交流，还有与媒体之间的联络，还有相关的调研，律师协会之间的互动，律协与其他国家律协之间的互动。每到重大节日，律协还组织大型活动，“比如迎接建国60周年，以及律师协会成立30周年时搞一些文艺晚会”。 
    不仅如此，会费还用来履行律师协会的社会责任。“每年北京律协都会有一些对西部律师的支持，派出很多律师去西部授课，还有很多公益项目，比如我们捐了6所希望小学，经常会请学校的学生来北京，我们的律师会去看望这帮孩子。”张学兵补充到。 
    其他如文化、体育活动更是丰富多彩，这要花去5%将近300万的会费。据张学兵介绍，北京市律协每年有室外运动会，秋天还有全市律师的登山活动，每年两次球类比赛，这些都不再以律所的名义来办，而从各区县选拔队员参赛。每3个月一次文化讲座。还有各种俱乐部。“我们有摄影俱乐部、棋类俱乐部、球类俱乐部，还会定期举办一些书画展和艺术展。” 
    即使如此，会费还是有富余，更多的费用会被拨给区县律协。2009年，张学兵刚刚担任会长的那一年，北京成为全国第一个建立区县律师协会的地区，北京律协的秘书处常设机构只保留了8%的会费日常支出，剩下的27%全都拨给了区县律协。 
    “区县律协经费往往紧张，我们下一步会给区县律协更宽裕的办公经费。”张学兵说，对于朝阳区这样大的区县律协，有一万多会员，经费肯定够用；但一些小的区县律协只有50名会员的，27%的会费下拨为经费都远远不够了。 
    “毕竟是一级机构，人车马费的肯定不少。每年我们给所有的区县律协都统一拨款20万经费，在此基础上给予25%的会费分成。”这是张学兵下一步的计划。 
    会费降还是不降？ 
    按照民政部的相关规定，协会属于非营利性组织，不能将会费等财产私分给会员，也不能用于其他盈利项目。这样看来，手握6000万会费的会长，确实并不好当。 
    “我当会长后降低了个人会费，从2500元降到2000元，同时我们对于刚入行的律师采取了一免一减的政策，第一年免交，第二年交一半，就像中国吸收外资企业一样。”张学兵说 
    事实上，此前有媒体报道称，北京市律协在2003年以前个人会员的会费标准是4150元，那时候会费有一部分是要上缴给司法主管部门，也就是当地的司法局。后来行政事业性收费被禁止，会费也从4000多元的水平不断调低到3500元、2500元，最终到2010年的2000元。 
    “原来北京只有几千名律师，现在已经发展到2万多名了，那会费标准肯定要降一点的。如果将来发展到10万名律师，那会费还得调。”同时张学兵还说到，北京律协的会费标准在全国属于中等水平，从发展的角度来看，日后还要进一步发展区县律协，并要为会员更好的提供服务。 
    北京律协有一个常设的秘书处，大概50多人，分为两部分，一些老同志是有事业编制的，其他绝大多数都是社会招聘，因此秘书处的人车马费的支出都需要从会费来出。另外，北京律协自己的办公楼也需要物业费和维护费等。这部分大概要占到会费的8%，即480万。 
    “短期内我们不会调整个人会费的标准，但目前正在讨论减轻律所会费标准。”张学兵介绍,对于律所的会费缴纳，说是1万，实际上收不了1万，政策要求在北京城八区之外的事务所按5000元收。 
    同时，个人命名的律所也不收团体会费，北京现在有400多家律所是个人命名的，张学兵透露，现在北京能收上来的也就1000多家，大概有个1/4的律所未缴纳团体会费。 
    “各国的律师法都赋予律师协会服务和管理的职能，我们说要寓管理于服务之中，但并非行业协会不具备管理的职能，如果没有一个组织对自由职业的不当行为进行处置，那往往对一个行业造成的伤害会特别巨大。”张学兵说，这就是为什么各国律师都是强制入会，接受律协的管理，当然你也就有了缴纳会费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