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从玖砥砺温州金改

“顶层设计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底层创新”

    本报记者 史进峰 李伊琳 杭州、温州报道

    2012年5月，47岁的朱从玖从证监会空降浙江，作为主抓金融的副省长，外界对这位少壮派学者官员寄予厚望，温州金改也因此被赋予中国金融改革全局突破的诸多使命。

    履新一年半后，10月23日上午10点，杭州西子湖畔大华饭店，朱从玖接受了本报在内的多家媒体联合采访，畅谈温州金改“在独特的经济地理版图上，在特定的改革要求中”的进展与突破。在时间点选择上，在十八届三中全会这一旨在整体部署深化改革的大会前夕谈温州金改，颇具深意。

    从2012年3月国务院启动温州金融综合改革12条开始，身处改革聚光灯下的温州，备受关注。2013年3月，温州金改一周年之际，《人民日报》一篇《“三问”温州金改》的文章反思金改之成效，温州市市长陈金彪“三大落差”论流行一时。

    就连市长也承认温州金改阶段性效果与社会期望有落差的现实。2013年3月的温州市政府公报写道：“诚然，与社会各界的期望相比，温州金改的步子迈得还不够快，受制于政策因素突破性实践还不够多，投资难、融资难、征信难、监管难问题尚未根本解决。”

    一句话，行至中盘的温州金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正能量以提振信心。朱从玖此番正为破局而来。

    相当部分舆论认为，温州金改一年半阶段性效果与社会期望存在一定落差，究其原因，部分源于顶层设计还不够给力。

    毋庸置疑，过去一年半，温州身陷中国改革常见的一种悖论：既希望政府能够大力支持温州金改，给予各种顶层特殊关怀，又希望政府之手不要伸得太长，发挥市场的最大功效。

    也就是说，如何理顺顶层设计与底层创新的辩证关系，这是温州金改的难题。

    “我们做了很多探索，不要看到民营银行没开，资本项目没开放，就说改革没成效。”23日，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行长张健华的一番话或许能代表浙江的立场。

    “大家都在讨论顶层设计，但最重要的是底层设计。”10月23日，朱从玖很认同这个观点，他认为，温州金改从某种意义来讲是在做一个底层设计，做最薄弱的环节，最难监管的环节。

    朱从玖的思路很明确，尊重底层创新，回归市场取向。

    在陈金彪看来，在顶层指导下，温州金改应该坚持市场化的改革方向，激发和支持民间创新的活力。“我个人认为，温州作为改革的重点方向，政府可以引导但千万不要手把手。”

    不过，对于如今回归底层设计的金改路线，人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温州作为中国金融体制改革的“桥头堡”已有30余年，顶层设计并不鲜见，但对于小贷公司转村镇银行、设立民营银行等诸多政策，层层报批却“要而不得”，依然只能“望梅止渴”，与其形成僵局，何不将注意力重点投入到底层设计？

    或许，这样自下而上的量变，可以换得自上而下的质变。

    一句话，温州金改思路已有调整！

    10月23日，浙江省副省长朱从玖邀请本报在内的财经媒体座谈温州金融改革进展与展望时，借用了他的老同事——中国证券金融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聂庆平的最新观点：底层创新与突破比找顶层要政策要关怀重要的多。

    朱从玖，1965年生于安徽肥西，23岁就从著名的“五道口”（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硕士毕业，此后就职于人民银行、证监会及上海证券交易所。2000年朱从玖出任上海证券交易所总经理，以35岁的年龄成为该所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经理。2012年5月“空降”浙江之前，朱从玖已是中国证监会主席助理、党委委员。

    不过，这位“少壮派”官员到来之时，素来民间资金丰厚、中小企业汇聚的民营经济大省浙江，正面临着一场巨大危机。2011年下半年起，民间借贷、联保危机在浙江数度爆发，中小企业融资难等问题凸显，经济受到拖累，温州更是成为“重灾区”。

    这或许正是温州金改思路调整的外部因素之一。

    10月23日，温州金改启动580天，朱从玖第一次对媒体畅谈金改。

    呼吁利率市场化顶层设计

    《21世纪》：温州金改一年半，舆论普遍认为，其阶段性效果和社会期望值有一定落差，外界呼吁中央应给温州多一些顶层设计，你个人最希望得到哪些顶层设计和顶层关怀？

    朱从玖：概括起来，温州金改的重点是解决“两多两难”问题，即民间资金多，投资难，中小企业多，融资难，这个改革重点安排，与上海、深圳等地的金融改革安排的侧重点有很大不同，但对我国经济和金融发展中难题破解同样意义深远，其核心是民间金融、小微金融、草根金融通过改革而达到规范和良性发展，从而更好地满足小微企业的金融需求，是着眼于“小”，收效于“大”，“小”中见“大”。

    如果说最希望得到哪些顶层设计，温州希望民资设立各类金融机构能够得到金融监管机构的支持，使得温州的金融业态可以更丰富一点，比如民营银行、证券公司、专业性保险公司，这些机构在温州可以有，当地也有需求。现在设机构比较难，我们希望得到这样的关怀和支持。

    利率市场化有很多人理解得过于简单，利率市场化是个过程，要通过产品的创新，尤其是负债方的产品创新，像大额存单等，也包括银行内部微观管理，怎么风险定价，要做的事很多。

    利率市场化，现在央行已经行动起来了，银行间市场允许金融机构设计产品，将来还有更多市场。微观的金融机构需要这些产品和机制，但现在从温州来看，我们也需要这些支持。

    《21世纪》：在金融改革的庞大体系下，温州金改的重点到底在何处？如何结合温州的条件和需要，联系金融整体改革的框架体系，找准温州金改的准确定位和突破重点？

    朱从玖：这是首先需要谋划好的。

    国务院关于温州金改的十二条内容（后来九部委的批复与此一致），对温州金改作了准确的界定，既考虑了温州的条件和需要，又立足于全国金融改革的大局要求。十二条确定的温州金改的重点内容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规范民间金融，温州的民间金融有悠久历史和深厚的乡土底蕴，是温州家庭经济、小微企业的重要，甚至是主要的资金来源。可以说，温州模式得以形成和壮大，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有发达的民间金融活动。2011年下半年出现大规模的民间金融链条断裂，再次警示了两者的不适应和不协调，对民间金融加以规范，是客观需要。

    二是用好民间资本。要用现代金融理念引导这些民间资本远离高投机性的投向，转向风险和收益匹配、收益合理的投向中去。

    三是搞好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温州的实体经济主要是中小微企业，小微企业占比达到95%以上。企业规模普遍较小，产业“低小散”结构特别明显，传统产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正日益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从产业结构转型的迫切需要来看，解决好金融服务小微企业问题，是全国的大事，在温州更具典型意义。

    四是探索地方金融监管，我国的金融监管工作一直由中央机构负责，国家监管部门以其派出机构负责一个区域的监管职责，随着经济和金融活动的发展，一些不持有金融牌照但从事金融活动的机构不断增多，业务也日益扩大，需要适度监管，比如小贷公司、融资性租赁、担保机构、区域性股权交易中心、私募资本市场活动等等，非法集资的经常发生也需要不断对民间借贷活动加以规范，去年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已经对地方金融监管提出了初步的要求，从这些情况看，地方要担负一定的金融监管之责已是必然。

    民营银行方案已上报国务院

    《21世纪》：一年多来，温州金改工作取得了哪些进展？如何评估温州金改效果？

    朱从玖：温州金改进展主要体现在七个方面：一是创建民间借贷服务中心，发布“温州指数”。截至近期，温州民间借贷服务中心帮助成交14亿元，成本和风险有所降低。

    二是推进民间融资管理地方立法工作，规范民间融资行为。《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草案）》目前已经省政府常务会议通过并提请省人大常委会审议。该条例如获通过，将成为全国首部金融地方性法规和首部专门规范民间金融的法规。

    三是引进民资壮大金融机构，健全金融组织体系，促进民间资本参与金融机构改制。积极引导民资设立各类金融机构，研究制定民间资本发起设立民营银行试点方案，已上报国务院；探索民间资本设立证券公司、专业性保险公司、信托公司、租赁公司等。

    四是创新和扩展运用资本市场工具、规范企业治理机制。一年间利用银行间市场债务融资工具有了显著增加，累计融资44.2亿，积极推进保障房项目进行定向债务融资。设立民间资本管理公司，引导民间资金以债券、债权、股权等方式投入中小微企业，创新开展小额贷款公司定向债试点，温州瑞安华峰小贷公司成功发行定向债5000万元，首次探索小贷公司利用资本市场工具募集资金。

    五是积极创新信贷和保险产品，探索金融服务新模式，推动金融机构创新抵质抵押担保方式，推出多元化动产抵押、货物抵押、未来收益权抵押等49个创新产品，发展信用贷款，降低过度担保、互保联保的潜在风险。

    六是加强信用体系建设，温州市出台了《关于进一步深化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的意见》，一方面加快征信体系平台建设，另一方面规范发展信用评级市场。

    七是建立健全地方金融管理机制、保障金融秩序，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出台地方金融监管文件和各类金融组织的监管方法，初步形成地方金融监管机制的雏形。

    《21世纪》：温州金改下一步有哪些重要举措？

    朱从玖：利用金改形成的集聚效应、制度基础、政策环境和全域对金融工作的重视，温州可以在国家金融改革的总体安排下，选择和承担局部可以试点的工作进行试验，如规范地方政府债务方面，可以试验市政债或市政建设债；利率市场化方面，向人民银行积极争取大额存单试点资格；在个人直接对外投资上也可以加快进行试验；在拓展资本市场方面，可以允许区域性的法人金融机构（城商行和农商行、村镇银行等）利用私募工具募集股本或创新负债业务；运用保险资金、税收递延型养老保险业务方面也可以进行试验。这些试验，有利于用好民间资本，有利于小型金融机构健全其业务体系、壮大实力，有利于盘活存量社会资金。

    此外，已经展开的各项金改工作基础上，鼓励国有商业银行加强理财产品和投资业务创新，创新和拓宽民间“小资本”投资渠道；推进针对小微企业的第三方信用评价体系加快建立，探索形成新的征信模式；希望民资设立各类金融机构能够得到金融监管机构的支持；个人境外直接投资能够开展试点；金融机构在利率市场化改革推动下，加快金融产品创新步伐；调整完善国有商业银行考核体系，对银行业金融机构年度小微企业的贷款规模、比例要有刚性要求；已经启动研究的市政债方案，经深入论证研究后，创投基金得到更多支持，等等。

    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革，期望达到：企业融资成本下降；支持产业发展的民间借贷合理分化，或以持牌金融机构为中介满足资金供需双方的需要，或者民间借贷本身进一步规范化；金融服务小微企业的覆盖面和满足率明显提升；不良贷款下降；防范和化解区域性金融风险的能力明显提升。形成：民间资本能够和大项目对接，金融资本与小微企业有效对接，各类资本与经济转型升级有效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