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换“季”执政南京四年 季建业的民怨与官怨

    10月16日，南京城终于感受到了秋的气息，降温了，南京城的秋是极短，亦是极美的，骤降的气温并没有给南京人带来任何反感和不适。南京终于换“季”了。

　　但在南京人看来，南京城的秋又是极长的，四年来，南京几乎一直是秋天。黄土在天空飞舞，就像秋天枯黄的落叶，从未间断。四年来，古城南京的开膛破肚一刻也未曾停休，无论是民怨，还是官怨，抑或商怨，都像秋天堆满地面的黄叶，越堆越多，越积越厚。

　　16日，南京市长季建业被中纪委带走接受调查的消息在坊间传开，但在当地官员看来，这一切只是早晚的事。17日，中纪委官网发布消息，确认江苏省南京市委副书记、市长季建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接受调查

　　15日晚，中纪委专案组在一位副书记的领衔下，秘密飞抵南京，并没有惊动任何当地官员，一席人自行在南京河西用了晚餐。

　　15日夜，江苏省纪委书记弘强接到临时通知，要求星夜赶回南京，当时，他正在响水县调研。江苏省委没有人提前知道中纪委会在15日抵达南京。当日，江苏省省长李学勇才刚刚从泰州回南京，而省委书记罗志军则仍在徐州调研。

　　16日晨，专案组找到了季建业；上午，季建业已被控制；至下午1点，季建业已被带往北京。17日新华网正式对外发布，江苏省南京市委副书记、市长季建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15日上午，季建业出席南京市政府常务会议，对正在实施的雨污分流工程施工组织提出一系列优化整改措施，这是季建业最后一次出席政务活动。按工作计划，季建业本拟于16日在全市生态文明建设动员大会上有所发言。在季建业缺席的本次动员大会上，南京市委书记杨卫泽则对自己这位同僚主导的巨大工程毫不客气地进行了批评：雨污分流工程，光实现雨水、污水分流，但污水不进污水处理厂，最后还是混合在一起，这还是表面文章，污水仍是进了河道，河水仍然黑臭。

　　尽管中纪委闪电的突袭，让南京官场有点“措手不及”，但事实上，“拿下”季建业却并非“临时突击”。中纪委专案组在飞抵南京前，曾在扬州驻地一个多月，季建业在调任南京市长前，曾任扬州市委书记。另据南京官场人士透露，一位与季建业走得很近的扬州的女性生意人，已被江苏纪委控制，正在该省徐州市被隔离审查，不过，这一消息，未经江苏纪检部门官方证实。

　　今年1月起，中央巡查组曾有人多次专程赴南京，调查季建业。今年5月，中纪委首次调查季建业。

　　5月后，季建业可能会出事的消息，在南京官场几乎已经成为没人愿意点破的“秘密”。9月25日至26日，南京市委常委会召开专题民主生活会，季建业在会上进行了自我批评，承认对投资额巨大的雨污分流工程所面对的困难估计不足。

　　10月2日，《南京日报》头版批评大锏银巷雨污分流，配评论员文章。南京市委书记杨卫泽当天晚上批示各区县对照群众路线要求自查自纠，同时给各区县书记发短信要求反思。此举在南京官场内部被视为杨卫泽首次对季建业主导的雨污分流工程发表正式表态。

　　而在此前9月末的一场文艺演出中，杨卫泽与季建业一并获邀，主办方曾计划将两位领导的座位相邻而设，但被专人特别通知：不要把二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国庆节后，季建业本有计划带队出访英国，但被叫停。此举在南京官场亦被视为季建业“要出事”的信号。

　　尽管季建业究竟涉嫌何种违纪违法，官方尚未公布，只透露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但与其在南京、扬州，甚至更早前的昆山执政期间的工程项目或不无关系。两地的工程项目等经济活动则是让民也怨、官也怨、商也怨。

　　三个外号

　　2009年8月26日，季建业履新南京市副市长、代理市长一职，当时，他激情地宣称：“进了中山门，就是南京人”。他说：“南京，古称建邺，我季建业就是被南京人民拎着耳朵，耳提面命来建设新南京大业的。”

　　显然，新来乍到的季建业是不曾知晓南京政府对该市市民是有过承诺的，2005年，南京因举办全运会而一度大规模修路，但会后，南京政府承诺：为了举办“十运会”，南京城建进行了大规模修建和改造，给居民生活带来了极大不便，因此未来城建等将不会再有大动作。季建业新官到任三把火，先把之前的承诺烧成灰。

　　季建业还说过，“要做人民满意的市长，要干人民满意的事，政府就要了解人民在想什么？还有什么忧？有什么愁？有什么喜？有什么乐？他希望政府解决什么事情？所以我们必须真心实意地去倾听民声了解民意，了解了百姓的希望后，去校正政府应该为老百姓做什么？”

　　但事实上，季建业并没能成为一位让南京市民满意的市长，南京市民送给他的第一个外号是“砍树市长”。因修建南京地铁3号线，南京沿街梧桐树被大规模砍伐，在南京市民的感情中，梧桐树便是市树，是城市的灵魂和名片。梧桐树的砍伐引起了南京市民的口诛笔伐，并直接导致了2011年的“319护树事件”。一位颇有名望的南京大学教授甚至公开提议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启动特别程序，弹劾市长季建业。

　　季建业的第二个外号，被南京市民称为“季挖挖”。季建业执政的四年，是南京市开膛破肚的四年，从新街口到夫子庙，从珠江路到中华路，几乎千步之内，无一平坦大道。尤其是季建业亲自主导的、总造价183亿元的雨污分流工程，更是将南京挖得千沟万壑。

　　南京城三大主干道之一的城西干道高架桥，本是南京的交通命脉，在季建业执政期间，未达兴建时承诺的使用寿命前便被炸掉重建，堪称史上最短命的“高架桥”。由此直接导致南京交通困难，市民出门不便，私家车主和出租车司机叫苦不迭。一炸一建，重复施工，直接带来的是GDP——由此，季建业又在南京获得了第三个外号——“季DP”，后又被引申为“鸡的屁”。

　　除了砍伐梧桐树、城西干道重建、雨污分流工程外，青奥会全程修路、绕城公路收费等，也让南京市民怨声载道。南京城俨然已成了一个大工地。值得一提的是，2010年7月，南京发生塑胶厂丙烯泄露大爆炸，造成平民死亡，此事也与季建业主导的施工有关。

　　季建业的挖，复制的是其扬州经验。季建业坐镇扬州时，便大兴土木，扬州市民为此编了一首民谣：“脚一跺（跺用扬州方言发音为‘得’），拆拆拆，手一挥，推推推。”对于将扬州经验复制到南京，一位南京官员评价认为，“南京不比扬州这样的中小型城市，作为省会大城市，人口密集，哪能挖成现在这副德行呢？”

　　只要不死人

　　“我再干几年就要退休了，有人说你这么投入干嘛？ 你傻不傻？我说，我还是想要为这座城市、为这里的人民多做些打基础的事，多做些功在当代、利泽千秋的好事。”这是季建业的原话，语出南京亚青会的一个动员会上。

　　事实上，年逾57岁的季建业不但到了其所谓的“要退休了”的年纪还要“这么投入”，而且非常投入，凡事都是自己抓，自己狠狠地抓。“在季建业手底下做事很累，甚至可以说没有尊严可言。他做的很多事情事先都是没有规划的，想到哪儿就做哪儿，经常当场拍板，就布置下去，然后再补手续。他主管的市政工程，要求一天一汇报，执行不力，我们就会挨骂。其中很多人都年纪不小了，也算有个一官半职，但他想骂就骂，还当着很多同事的面骂，一点也不顾及别人面子，甚至爆粗口。”一位官员如是说。

　　该官员还进一步指出，在季建业的强权下，下一级政府和部委负责人，只能将季建业的指令逐级分解，一级压一级，“规定时间规定数量”地“双规式”完成，比如强拆。

　　季建业提出的工作进度底线是：“只要不死人，怎么来都行”。季建业“只要不死人”的提出背景或是悸于2003年的南京强拆命案，当年一位名叫翁彪的南京马自达车主曾以自焚抵抗强拆。在这个要求下，下面的官员在执行过程中，就更加变本加厉。

　　南京下级政府的官员为了跟得上季建业的进度条，不惜使用“连坐”手段。某小学生的奶奶被视为钉子户，区领导找到教育局，教育局找到校长，校长找到了班主任，班主任找来了小学生的妈妈，班主任说：孩子的奶奶不签字接受拆迁，孩子就回家吧，别来上学了。

　　南京一位律师表示，作为南京的律师，他没法接手类似的强拆诉讼案，否则律师事务所也受到了压力。季建业是一道挡箭牌，“季市长现场办公纪要”是尚方宝剑。“近几年来，几乎没有南京本地律师代理过强拆维权案。”

　　不但是上了年纪的官员，年轻的公务员也受过季建业的委屈。一位曾向季建业汇报过工作的年轻公务员回忆称，有一次，给季建业送递文件时，正逢其发火，“他直接把文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再让我捡起来。”

　　商怨与商缘

　　除了民怨和官怨，还有商怨。

　　季建业主导的政府改革，牵涉到经济的，主要有两件事。其一是南京市金融办的成立时间表一拖再拖，其二是“投资促进委员会”的新设部门，该部门的设立，让主导中小企业发展壮大的职能部门，一年内三次变更“下命令者”，使得不少南京中小企业办事都不知道该找谁。

　　据南京政府官员透露，季建业将其主政扬州时的保障房经验复制到南京，又是一大败笔。“南京和扬州不一样，南京地方大啊，在曾经的下关区的拆迁安置工作中，他力推的报政府建设工程离市区很远，原居民生活、工作、出行极为不便，而保障房建设中被他称为全国独创的融资模式也是饱受诟病。”

　　有商怨，更有商缘。季建业的“兄弟”中，不乏商界巨贾，上述的陆廷秀是其一，苏州上市公司金螳螂的实际控制人朱兴良也是其一。在季建业坐镇扬州之前，曾长期在苏州任职。

　　据苏州金螳螂内部知情人士透露，季建业每回苏州，都过家门而不入，每每都住在金螳螂的会所。

　　今年7月24日，苏州首富朱兴良曾被中纪委带走，目前处于监视居住状态。南京政界知情人士透露，朱兴良在被“协助调查”期间的“知无不言”，催速了南京的换“季”。季建业主政扬州期间，该市几乎所有的酒店、医院、商品房和装潢，均被金螳螂一家垄断。此举引得扬州本土装潢企业的不满。一位扬州本土装潢商回忆称，季建业曾对扬州进行了为期八年的“大装修”，大多工程都由苏州金螳螂接手，只需100万元的外墙翻新工程，金螳螂的报价却高出数倍。

　　季建业移步南京后，金螳螂在南京的生意也越发多了起来。江苏纪检内部人士证实，中纪委对季建业的调查内容中，包括金螳螂的在扬州和南京的部分工程项目。

　　10月16日，季建业被带走当日，金螳螂暴跌4.57%，次日，该股盘中探底19.76元，股价创一年来历史新低。

　　季建业，1957年1月出生于江苏张家港，1975年3月参加工作，苏州大学法学院宪法学与行政法学专业毕业，在职研究生学历，法学博士。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昆山、扬州执政期间，季建业完成了硕士、博士的学历深造，2006年毕业于苏州大学宪法学与行政法学专业，师从该校名师杨海坤教授，季建业拿到法学博士学位的论文标题是《农民权利论》。但此文早在2007年被时任湖南省社科院法学社会学所副研究员张英洪发现系大篇幅抄袭其论文《论当代中国农民的政治权利》（发表于《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5年第一期，人大复印资料《政治学》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