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基层官员的GDP困惑优先完成“规定动作”

    亲历者说·基层官员
    作为参与GDP数据出炉过程的一员，担任了18年乡镇长和党委书记职务的胡超阳说，他们的工作是优先完成“规定动作”

    每经记者 黎光寿 发自北京

    一头连着城市，一头连着农村。这就是中国基层行政机构——乡镇。长期以来，乡镇这一级政府承担了众多政策的落地执行工作。
    胡超阳（化名）现在是贵州某省级工业区管委会副主任，目前他的行政级别是副县级。在2012年担任该职务之前，他已经担任乡镇长和党委书记职务达18年之久。
    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这位常年在基层工作的官员对当下的GDP考核颇有困惑。
    发展经济“规定动作”优先
    “在乡镇一级考核GDP完全就是没有多大必要。”胡超阳表示，乡镇以下要么是个体户，要么是单家独户的农民，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考核的。他说，他所在的县从1995年就不把GDP作为一个考核指标了，对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来说，只要将县里决定的具体规划和政策落实好就算完成任务了，压力也就没有原来那样大了。
    “基层的现状是，事权为主，其他权什么也没有。”胡超阳介绍，经济发展一般由县一级来制定规划并实施，乡镇一级一般是配合实施，“说来不怕你笑话，乡镇真的什么权力也没有，甚至村委会主任的权力比乡长的都大”。胡超阳表示，村委会有权签署村一级的合同，而乡镇政府只能根据县里的规划进行监管。
    因此，在经济发展问题上，胡超阳将这种配合县级决策的行动称为“规定动作”。他说，目前乡镇行政资源和经济资源都十分有限，发展经济需要金融和市场的支持，在一个乡镇发展产业经济，规模都是非常小的，产生不了规模效应，也少有市场价值，很难得到融资和市场，在此情况下，根据县政府的经济发展规划执行，融入到县域经济产业里去，才会更有优势。
    “我们需要优先完成 ‘规定动作’，才能去拓展‘自选动作’，而‘自选动作’也必须得到县政府的支持才能生存下来。”胡超阳说，他所在的县，20年前开始全县种植椪柑，此后全县的经济政策基本上是围绕椪柑来进行的，而乡镇发展经济的“自选动作”中，也要根据当地优势来进行。胡超阳说，他原来曾经在多个村发展了养猪、竹子种植等，后来得到了县政府的帮助，才获得市场的准入和支持，从事这类生产的农民才能获得利益。
    “没有代价发展不起来”
    “现在乡镇一级要解决财政上的困难主要靠转移支付，真正面临GDP考核的主要是县一级。”曾经在县职能部门担任负责人的胡超阳说。
    据他介绍，每年底，乡镇将本辖区内的工作规划和计划、预算等提交县财政，县财政根据报上来的预算确定数据，然后按计划拨付。
    胡超阳说，对许多地方政府来说，直接面临的有许多保民生和稳增长的压力，其中很直接的部分就是公务员和教师工资，要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要靠税源扩张来增加收入速度太慢，只能想方设法扩大非税收入。
    非税收入，首先是国有资产通过出租经营方式获得收入；第二是罚款等收入；第三是政府的出让土地使用权收入。胡超阳说，目前许多地方没有国有资产可以出租，罚款收入不稳定，必须要实现非税收入的多样化，只有拍地可以迅速解决政府的财政困难。
    胡超阳说，地方政府之所以热衷出让土地，除了直接获得收入以外，还能够在其他指标考核中轻松过关，而每一项指标的过关都意味着更大的支持和更大的发展，在职务的升迁上也能够获得实际的好处。
    这些指标当中的第一个是银行的考核，胡说，在银行考虑下一年度给予地方授信额度时，需要考核地方的存贷比，如果该考核指标能够连年上升，得到银行的授信额度就大，地方就能够得到发展。
    “热衷拍地的另一个原因是上级政府的稳增长保民生的考核。”胡超阳说，这项考核是由上级政府对县级财政进行的考核，考核的问题是GDP，具体的指标有几项，分别是建筑安装工程的开户数，用电数和柴油的购买数等，“这些都是和拍地有关系的”。胡说，如果土地出让得多，建设规模越大，建筑安装工程的开户数就越多，用电数和柴油购买数就会增加，说明经济就越活跃。
    而在发展与污染方面，胡超阳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稳增长的压力之下，地方需要获得尽量多的收入，才能解决地方政府收支不平衡的问题，而目前的发展没有办法不在环境上做出让步，“谁都知道发展对环境有损害，但没有代价也发展不起来”。
    对于近日关于官员考核不能唯GDP的精神，胡超阳认为是一件大好事，“但现在就担心像素质教育一样，本来想考核的是全面素质，但最后考核下来只能是分数”。他说，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必须要靠发展才能保证经济增长在量上的扩张，才能多安排就业，才能让财政能够给公务员、教师等群体发放工资，才能缓解甚至解决财政上“保民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