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注定被遗忘的商人们

 

不出所料，前健力宝集团掌门人李经纬先生去世的消息，在公共媒体上留下的痕迹没有超过几天。时光依旧流逝，经济依旧貌似繁荣。何况我本人在听到李先生去世消息时，第一反应也是“李经纬是谁？”要经过搜肠刮肚的回忆，才能把他和当年那个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联系起来。

 

李先生去世那天，有人整理了一些具有类似经历的所谓“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代企业家”的命运，如南德的牟其中、红塔山的褚时健、科龙的顾雏军、长虹的倪润峰等，甚至包括曾经贵为中国第一富豪的国美的黄光裕。等等，等等。

 

有些时候，我不知道对这些所谓改革后第一代企业家，是否应该纪念？敌意是肯定没有的，落井下石是肯定不对的，但是纪念？实话说，有什么可纪念的呢？有人说，这些企业家令人嗟叹，因为他们出身中带着所谓“原罪”。但原罪这个东西，在中国人人都有。生于这个尚不完美的国度，每个人都会时不时地让原则屈服于现实。这个东西真不能叫做“原罪”。如果一定要打个比喻，我觉得人若屈从现实，就像是有个叫“猴手”的寓言故事，说是一只邪恶的猴手会满足人的三个愿望，但每个愿望的满足都会伴随着意向不到的副效果。对于中国的很多企业家来说，也仿佛如此。每次屈从于现实，都能给他带来非常实际的收效，满足他做大企业、挣更多钱的愿望。但是愿望的实现得越多，副效果也积累得越明显。在忽然之间，他的个人命运就会发生黑暗的转折。这算不得什么原罪，只是每个普通的、爱贪小便宜的人都会犯的毛病。他们和普通人的的区别仅仅在于：对猴手祈求的欲望更大，以及后来遭受到副效应的报复更猛。如此而已。

 

因此，他们的命运的跌宕起伏，尽管远远超过了电影剧本，却并不能像哪怕是最拙劣的好莱坞作品那样，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共鸣或激动。有些时候，在他们命运的最后关头，似乎遭到了非常不公正的待遇，但这就像猴手的咒语一样，副效应的种子在很久以前叫做埋下了。直白地说：你做了你做的选择，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显赫，你受了你该受的苦，这些跟我有什么一丝一毫的关系呢？

 

有人可能会说，不论道德层面上如何评价，这些人都算是杰出的企业家。单就其才能而论，向他们脱帽致敬一番，也不为过吧？我的确佩服这些人的才能，但我并不认为，上述列表中的诸位，有任何一位当得起“杰出企业家”这个名号。他们是一些非常精明，非常善于挣钱、挣大钱的人。他们不是企业家。

 

企业家应该是能影响商业社会形态、创造历史的人。哪怕是在非常小的一点上影响了历史，至少他应该是做过。作为一个崇洋媚外的人，我喜欢拿美国来比中国。美国有很多经得住历史考验、能被后人铭记的企业家，过去有福特、洛克菲勒，今天有比尔盖茨、乔布斯等。他们或者创造了新的商业形态，或者创造了革命性的产品。在中国呢，其实顶着“企业家”名号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只是善于打着做企业的名义挣大钱的商人。

 

那些改进了社会的企业家，他们造福的是全体大众，所以值得纪念。至于做一个会挣钱的能干的商人，这也很值得佩服，只不过，对外人来说，他的财富多少，实在和我们不相干罢了。哪怕他做了慈善，捐出来，也是以慈善家而非企业家的名头被人感念。因此，百年之后，这一代所有曾经显赫一时的中国商人们，无论他们生前的声誉如何，他们身后的名声，都终将随着其财富的逐渐消失而湮没。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让他们安静地去吧。

（此文为南都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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