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管理思路已变，复苏内生动力不足

宏观管理思路已变，复苏内生动力不足

管清友

宏观经济学家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在理论和现实之间搭起一座桥梁，拉近理论与现实的距离。当前，中国宏观经济管理出现了一些新变化，宏观经济运行态势出现了一些新特点，未来几个季度仍然处于温和复苏的徘徊期。

一、新政府的宏观管理思路发生了重大变化。宏观调控是朱镕基时代的关键词，这与朱镕基长期从事计划管理以及他面临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时代背景有关。过去十年，宏观调控升级，但也造成了计划手段回潮，经济波动加剧，经济周期缩短。李克强经济学的关键词是强化市场、放松管制、改善供给，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他讲宏观调控，他更多地强调宏观管理。两字之差，思路大为不同。政府管住应该管的，比如加强对地方政府债务扩张的约束和对影子银行的监管，管好不管死，其他的交给市场。习近平主席多次强调提高经济增长质量，挤掉经济增长水分。他在博鳌论坛上讲，“超高水平就不会保持了，也不必要保持，也不能保持，但是较高的水平还是可以保持的”，“速度再快一点，非不能也，而不为也”。可见，中国的领导人已经接受了潜在经济增长下台阶的现实，并试图改变经济发展不可持续的问题。这种思路的转变意味着中国领导人可能并不是特别在意短期的经济波动，不愿意在经济略有下滑的时候就匆忙出台刺激政策，而是希望经济能够依靠自身的调整和恢复实现内生性增长。经济略有下滑，反而是解决产能过剩，促进企业兼并重组，调整经济结构的良好契机。很多人都希望2008年应对金融危机时就能够采取这种思路，只可惜，历史不能重演了。

二、2013年中国经济运行将呈现新特点。去年以来的经济反弹，属于政策推动型，这基本上是市场的共识。目前，中国经济正处于政策推动效力耗尽，新的动力没有形成的阶段，宏观指标和微观数据脱节的特点进一步突显。从政策推动型增长到内生性增长，这恐怕是今年或者未来几年，中国经济运行的新特点。实现内生性增长，需要采取切实有力的供给改革。去年我们在莫干山会议上提出过财税价费联动改革，分税制的调整，国有部门（主要是国有银行和国有企业）的改革，农村土地确权、户籍制度改革等等估计会陆续推开。但是，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这些改革都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因此它对经济的长期的影响只能逐步显现。短期之内，李克强总理讲的“持续发展经济”只能靠投资。由于制造业也处于痛苦的转型期，制造业投资增速能维持18%已经很不错了。基建投资和房地产投资的增速就显得特别重要。但是，再根据以往的思路，希望政府主动去推动基建和房地产投资，恐怕也是不现实的。新政府难道完全不理会经济波动？那也不会。那么，底线在哪里？习主席讲的“较高的水平还是可以保持的”里面，这个“较高的水平”是多少？我们理解，是7.5%。李克强总理在十二届人大一次会议回答记者关于新政府的施政目标时，首先强调的是“持续发展经济”。7.5%很可能是新政府作出政策调整的底线，高于7.5%，政府可能会乐观其成；到了7.5%，政府会高度重视；低于7.5%，政府才可能采取一定措施。

三、二季度仍处于温和复苏的徘徊期。去年年底，我们按照惯常的思路，认为政府换届完成之后，地方投资冲动必然会表现在经济增长上，二季度经济可能会到8.1%。这种逻辑没有被颠覆，但却出现了一些新情况。即便考虑到去年二季度7.6%的基数较低因素，二季度经济可能不如预期的那样反弹力度那么大。如果一季度经济增速在7.9%的水平，那么二季度很可能与一季度持平。但只要还在7.5%以上，政府就不会采取明显的刺激措施。全年总体应该还是8.0%左右，波动幅度比较小，温和复苏的态势不会改变。这种经济态势，对市场是一个挑战，缺乏弹性，需求不旺，机会不多。

首先是消费下滑明显。中央八项规定立竿见影，高端消费、奢侈品消费、餐饮消费都受到很大影响。从我们调研的情况来看也是如此，中低端消费甚至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再加上禽流感疫情爆发，对消费造成进一步打击。尽管看这次H7N9可能不如SARS的影响那么大，但是对消费的影响还是会有体现。特别是不同于2003年经济处于上行周期，当前经济非常羸弱，H7N9的影响反而更大。预计二季度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2.2%，全年13%，低于我们年初的预期。

其次是投资受换届、调控和监管影响较大。目前中央政府换届完成，但大部制改革还在持续，地方一级领导还在调整当中，投资项目会大规模启动还需要一段时间。“国五条”的实施除北京出台相对较严格的细则之外，各地方政府基本上按照我们所预期的“淡化”处理。但影响已经造成，房地产投资不会像我们原来预想的那么高。财政部463号文，银监会8号文、71号文对于基建投资的融资渠道产生一定约束，这可能倒逼地方政府通过资产证券化等方式进行多元化融资，但这恐怕需要时间。二季度投资累计增速预计达到21.6%。当然，财政部、银监会等各项文件抑制了地方政府大干快上的冲动，但是不意味着要让基建投资的增长停滞。作为“十二五”的关键一年，经验上看，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一定会加快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推进，而三四季度投资可能进一步回升，预计全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2%。如果五六月份投资能够很快起来，那么我们对二季度的经济可能就不需要这么悲观了。

再次是出口可能会受到日元贬值影响。今年世界经济总体略好于去年，我国出口增速有望高于去年7.9%的水平，估计在9%左右。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出现缓和，尽管从塞浦路斯银行业危机来看，欧债问题难言根本性解除，但是再度爆发大规模危机的可能性很小。2012年欧元区经济下降0.5%，估计2013年为零增长。美国经济方面，受财政支出紧缩影响，美国经济复苏放缓，3月份制造业和就业数据差于预期，但是美国经济复苏的进程并没有中断。日本经济方面，日元贬值和激进的定量宽松货币政策将有助于日本经济的复苏。需要关注的是，日元贬值导致韩元、东南亚国家货币竞争性贬值的可能性。本轮日元相对美元已贬值21.8%（1995-1998年那一轮日元贬值幅度为41.9%）。如果亚洲货币出现竞争性贬值，并且人民币汇率继续钉住美元，那么我国出口将面临巨大压力。从出口增速的走势来看，由于一季度我国出口虚高，二季度出口增速可能出现回落。进口方面，内需不旺导致进口低位增长，预计全年进口增长7.2%。

通胀今年不是很大的问题。3月份CPI大幅回落至2.1%，明显低于市场此前的预期，一季度CPI同比上涨2.4%。二季度限制公款消费、禽流感等因素将继续抑制物价，估计CPI涨幅保持在2.4%左右。由于经济复苏动力不强，总需求不旺盛，输入型通胀压力不大，下半年通胀率不会出现大幅回升。预计全年CPI同比上涨2.8%-3.0%，明显低于3.5%的政策目标。

货币政策会保持中性。在通胀压力较低的背景下，货币政策灵活性将加大，对于稳增长的支持作用将加强，至少没有收紧的理由。估计全年信贷投放9万亿元。流动性总体上将保持充裕。贸易顺差（2633亿美元）+FDI（1000亿美元），将推动全年外汇占款增加2.3万亿元。再考虑到短期资本流动，估计全年新增外汇占款估计在2.9万亿元左右，比去年（仅为4946亿元）大幅增加。首先，美国经济复苏放缓，美联储退出QE会比较谨慎，估计短期内不会看到全球资本从新兴市场大规模回流美国；其次，日本推行激进的QE政策，外部流动性充裕。第三，按照以往的短期资本流动规律，只要国内房地产市场不出现衰退（成交萎缩、房价下跌），人民币就不会出现贬值预期，热钱就不会流出境外。结合信贷和外汇占款的考虑，预计全年M2同比增长14%，高于年初制定的目标。8号文、71号文对于产生信托、城投债等融资方式产生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这些是从控风险的角度出台的结构性、局部性政策，并不是要把融资渠道堵死。从全局的角度看，降低融资成本、适度增加社会融资总量是主要的基调。

作者系民生证券研究院副院长、高级经济学家

本文部分观点已经发表于中国证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