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批评周济捣蛋的文章

【题记】北大“笑长”下台，给了北大师生员工欢腾一下的机会。在目前的体制下，这当然是一种组织行为，不过，底层的喜好，不见得就一点作用也没有吧。周济部长调离教育部以前，底层的批评应该也有几根稻草的份量。那时候，笔者就在《南方都市报》发表了直陈周济捣蛋的如下文章。这是要感谢《南方都市报》的。

有人不以为然，觉得周济因祸得福，高升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能够折腾的空间，实实在在是小得多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教学评估令大学教学风采尽失

最近一段时间，对我们高等学校影响很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教育部布置的所谓“本科教学工作水平评估”。为了应付检查和评估，许多大学都是从上而下大规模造假，形成“造假风潮”。几年前的试卷，重新挖出来加工润色；历史上的缺项，干脆“仿古创造”。本来，因为评估专家多也是在别的大学里面工作的人，很难看不出造假的痕迹，可是因为“和谐第一”，“稳定压倒一切”，加上“红包”滋润，结果你好我好，造假的和看假的双方都心照不宣，默契到预定的“结论”上来，活脱脱一出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的现代版。这种系统性的造假活动，首先是进一步亵渎大学精神，让学术殿堂斯文扫地，其次是把广大教师累得个半死，好长一段时间干不了正事，再就是硬生生创造一个很大的腐败空间。

这种检查和评估技术挂帅的色彩很浓，讲究详细的提纲甚至讲稿，讲究教学内容“三年早知道”，讲究多媒体技术的应用，鼓励幻灯片教学，讲究“课件”建设。结果，有些老师上课的时候就变得一直盯着计算机屏幕念课件，完全“无视”讲台下面的同学，大学教学的风采荡然无存。如果西南联大闻一多、王竹溪这些大师当初需要面对这种违背大学精神的“教学检查”，一定难以通过。事实上，要是他们需要面对这样的评估，也就不成其为大师了。特立独行的陈寅恪教授一再标榜“书上写过的不讲，以前讲过的不讲”，并且他的这一陈述，从理论上说一直到现在还是广受称颂。可是如果现在再出现一个陈寅恪教授，你叫他怎么通过这种要求教学内容“三年早知道”并且提纲和“课件”必须上网或者存档的“教学检查”？

事实上，抗战八年期间艰苦卓绝的西南联大，以及其他一些大学，之所以能够成就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和丰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体制允许大师们和校长坚持大学精神，婉拒教育部统一全国教材之类的外来行政干预。

难怪我们的大学现在流传着一则谐音格谜语，谜面是“本科教学评估”，谜底是“洲际导弹(周济捣蛋)”。按照我的观察，在听到上面这则谜语的时候，几乎所有教师都会发出会心的苦笑，多数院校领导也会发出无奈的苦笑，没有什么人愿意为教育部部长周济鸣不平。可见这种“本科教学评估”在我们的大学如何不得人心。可是在一竿子垂直捅到底的一元化的领导体制之下，不管它多么不科学，不管它多么不符合大学精神，不管它多么不得人心，下面却不得不照着做。善良的朋友呼唤当代的大师。可是现在，只要你在我们的大学教书，原则上就要接受这种亵渎大学精神的检查和评估。哪里容得了什么大师？

好心人会说，本科教学评估虽然劳民伤财，但对于规范高等教育还是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的确，这一评估如果做得好，对于一些教学工作因为扩招和升级而迅速滑坡的学校，有一定的震慑和促进作用。但即使这一评估做好了，它规范教学的积极意义和亵渎大学精神的负面影响究竟孰轻孰重，仍然值得我们深思。

何况，尽管场面上总是皆大欢喜，尽管结论差不多总是九个A一个B那样漂亮，这些评估已经催生出许多扭曲人文精神和侵蚀核心价值的现象。六位大学校长分列两旁，众星捧月地与评估组一位小秘书合影，只是这种现象的一个MR扫描切片而已。

有一种意见说，对于本科教学工作水平评估抱怨比较多的是教师，而学生却多半叫好，没有多少抱怨。是不是这样，实在可以商榷。但退一步说，至少我们都知道，许多学校为了迎接评估而不得不大面积地造假，发动了许多学生参与。如果我们的学生牺牲了读书、锻炼、游乐甚或只是遐想的宝贵时间，却在某种扭曲核心价值的使命感之下参与造假，内心竟然没有迷茫，竟然没有怨恨，那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改革开放三十年了。什么时候我国高等教育行政主导的格局不再，则青年幸甚，国家幸甚。我就不相信没有这种教学评估，一所好的自己作主的大学，就会自甘滑坡。

——《南方都市报》 2008, 4, 18, A30版